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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背井离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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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已是寒冬。??  ? 黄河以南的冬天,乡村都是被雾所缠绕着。透过雾,可以依稀看到山的英姿、树的倩影。雾缥缈、虚无,变幻不定。此时的路人,犹如在仙境中行走。晌午时分,雾已散去许多,空旷的山村里,只剩下一层薄雾。环顾四周,炊烟缕缕,清晰可辨。傍晚,白雾又聚集到了一块,夹杂着少许炊烟。乡村里若有陌生人经过,便会响起阵阵犬吠声。

    三人就这样行走了三四天,来到黄河边上。黄河尚未结冻,大量船只来往其间,每只船上都挤满了人。船刚到岸,那些人就急急忙忙往南行去。

    梅九通走上前去,向船家问道:“还去北边吗?多少两银子一个人?”那船家仔细打量他一番,又看着身后的两名女子,疑惑地问道:“客官真要渡河去?”翟镜月听得不耐烦,插话道:“你这船家是怎么一回事?有钱赚还不想?”那船家不敢得罪她,陪笑道:“这位姑娘,你先别生气,听我慢慢道来。如今北方大晋军队与契丹人打得不可开交,搞得生灵涂炭,大家都拼命往难逃,这个时候很少见人去黄河对岸。”翟镜月不屑地说道:“很少见,那还是有的。”

    那船家招呼三人上船,一边滑动船桨,一边说道:“这几日只有一人过河,是位公子,比你身后的那位姑娘大不了几岁。”翠心心想一定是乐异扬了,问道:“伯伯,你可看清了,他是不是长得眉清目秀,手中握着一把长剑。”那船家回答道:“是的,姑娘认识那人?”

    翠心兴奋不已,心想梅九通果然没有骗他,竟忘了回答船夫的话。翟镜月用手碰了她一下,说道:“妹妹,这下相信了吧。”翠心欢喜地点点头。翟镜月道:“我这个妹妹那会不认识他。”又想起那日在别情楼被来纪云羞辱,恨恨地说道:“可有一位姑娘与他同行。”船夫答道:“今日早上就只有他一人向北去,老夫记得很清楚。”

    梅九通望着茫茫河水,心绪万千,随口说道:“乐兄弟不与来姑娘同行,自有他的苦衷。”

    翠心自言自语道:“乐公子出了京城,为何偏偏要去河北那样凶险之地?”翟镜月说道:“妹妹,不要胡思乱想,改日相见自会明白。”那船夫听见翠心关心乐异扬,又说道:“那少年待人很客气,全不像其他人那样飞扬跋扈。”

    翟镜月听后怒道:“船家,你说谁飞扬跋扈了?”船夫不回答,转过身专心致志地划船。翟镜月不服气,起身去与他评理。梅九通说道:“翟镜月,别胡闹,现在在黄河中间,不要影响船家做事。”翟镜月只得老老实实坐下。

    黄河大浪一阵接着一阵,船上下颠簸的很厉害,翟镜月和翠心都感到恶心,几番想呕吐出来。梅九通给两人递过手绢,静静坐在船边。过了半个时辰,船才到对岸。翟镜月和翠心连忙下船。

    梅九通付过银两,问道:“船家,这几日可有见过一行骑马之人渡过河来。”那船家脸色大惊,吞吞吐吐地说道:“有……有的。”梅九通不解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过的河?”船家道:“他们坐的另外一艘船。下船后不仅不给银子,还把开船的人打伤了。”

    梅九通心中气愤不已,突然想到乐异扬可能有难,于是别过船家,带上翟镜月和翠心坐上马车追赶过去。

    梅九通猜的没错,乐异扬刚到濮州,就遇见拓跋济予。

    乐异扬下了渡船,一路打听去恒州的路,走了两个时辰,渐渐走到一座集镇。乐异扬在店铺买上一大袋馒头,装了清水,接着赶路。拓跋济予来到集镇,见到乐异扬孤身一人,吩咐两人再镇上打探来纪云的消息。其他人跟着乐异扬来到阵外的山林。

    乐异扬早已察觉有人跟踪,加快脚步前进。刚到山林,拓跋济予便着人将他围住。乐异扬高声说道:“你们一路追寻至此,如此良苦用心,确实难能可贵。”拓跋济予道:“好小子,我们此行可不全是为你。”乐异扬道:“大将军,可否告诉我你要去何处?”

    拓跋济予望了四周一眼,现没有其他人,方才说道:“你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我们要去恒州拜见契丹人。”乐异扬道:“原来如此。我大晋与你有何仇,你为何帮契丹人?”

    拓跋济予冷笑道:“我党项本是后魏皇族的后裔,如今拥有五州之地,早可以自立为王,可惜李彝殷只满足做一个夏国公,作为党项的儿女,焉能如此?”乐异扬淡定地说道:“党项与中原朝廷历来友好,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你又怎能改变?”拓跋济予道:“这不需你操心,本人自有办法。”

    乐异扬想起数月前在代州生的事情,如今听拓跋济予说起,料想独孤定肯定是他在定难军中的内应,如果拓跋济予的阴谋得逞,大晋将腹背受敌。想到这里,乐异扬不禁心中一寒。

    拓跋济予见乐异扬独自呆,说道:“那日在开封城里没有一掌打死你,我时常引以为恨,没想到今日有碰到你,真是天赐良机。”那些武士中有几位在别情楼里见识过乐异扬的厉害,自那以后常常怀恨于心,今日趁着人多,都想一雪前耻,于是纷纷向乐异扬走来。

    乐异扬见党项武士人多势众,拓跋济予武功有高深莫测,自知今日难逃此劫,不由得想起诸葛孔明写的“出师未捷身先死”。党项武士越逼越近,乐异扬凝神闭气,准备拼死一搏。

    那些武士刚要靠近,乐异扬已经长剑出鞘,飞身而出,左手斜掌击去,两个党项武士击飞三丈。那些人毫无害怕的神色,举起刀唧唧呱呱叫嚷着朝乐异扬砍来,乐异扬扬剑挡住众人,用力向上一推,双脚已将四五人踢出丈余外。乐异扬与党项武士斗了十余回合,直打得那些人翻身在地。

    拓跋济予大怒,双脚往马垫一伸,身体斜着飞过来。乐异扬见识过“霹雳神掌”的厉害,此刻拓跋济予人在半空,无处借力,全然使不出上乘内力。拓跋济予方才站定,乐异扬已经右手运气,送着青云玄空剑来到他的身前。

    拓跋济予见此剑招凶狠无比,急忙躲闪到一边,拔出大刀挡住一剑。乐异扬不等他有喘息的机会,左手去攻他的小腹,拓跋济予伸手挡住一掌,顺手携刀滑向乐异扬的颈部。乐异扬头后仰,避过一刀,左手适时回缩,借住冲力退后三步。拓跋济予正欲使出“霹雳神掌”,乐异扬使出“回虚剑法”里的“出其不意”一招。这招攻势不拘一格,全身任何部位都可以攻击,专门在他人未加防备之时使出。拓跋济予正准备专心运气,未料到乐异扬会挥剑攻他的肘部,只得慌忙后退避让。

    乐异扬见机不可失,一招“沧海神针”朝拓跋济予袭来。这招威力无穷,使用之人需有上佳的武功,双手紧握,真气在指尖徘徊,若是使剑,则剑尖凝聚身体的内力,一招之下,受伤之人必死无疑。乐异扬痛恨拓跋济予勾结契丹祸害大晋,一心想除掉他。哪知拓跋济予已经使出“霹雳神掌”,乐异扬身子横在半空,青云玄空剑悬在拓跋济予颈前,迟迟不落地。拓跋济予心中一惊,未料到乐异扬竟然使出这一怪招,两人只得相互对峙。乐异扬此时聚精会神,用力使剑冲破拓跋济予的掌风,此时如果稍有差池,便会被“霹雳神掌”的余波受伤。

    那群党项武士中有几人正欲上前相助,只听身后之人大声嚷到:“万万不可,将军运功期间如若又到打扰,将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乐异扬恍然大悟,才明白刚才拓跋济予为何要急忙躲闪,后悔刚才心急,不然等到他将手掌划到一圈之时再出手,定可以取他的性命。现在要就算想打败他,恐怕也不可能。乐异扬仍然屏气凝神,不敢放松。两人相持了半柱香的功夫,头上都冒出了露珠般大小的汗水。乐异扬渐渐支持不住,背上直冒白烟。拓跋济予却游刃有余,似乎并不担心。

    乐异扬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到头来只会与拓跋济予两败俱伤,党项武士人多势众,自己最后也难逃一死,不如现在就与他做个了断。”想到这里,乐异扬松开青云玄空剑,纵身突入拓跋济予的掌风,两人双掌相接。拓跋济予一惊,以为乐异扬来袭,急忙用力回击,乐异扬感到一股热流从掌心传来,心想:“拓跋济予的内力真足,等会他耗尽真气,再杀他不迟。就算到不了恒州,今日能够除掉这个贼人,也算不虚此行。”

    拓跋济予似乎明白了乐异扬的意图,用力一推,乐异扬借力向后飘去。拓跋济予伸手去取青云玄空剑,大笑道:“小子,你没了宝剑,还不束手就擒。”乐异扬道:“你有本事,就来擒我。”拓跋济予大怒,右手举刀,左手扬剑,一齐朝乐异扬攻来。乐异扬双掌摆出一个八字,未等他靠近,已经抓住青云玄空剑尖,叫了一身“起”,一股内力传到拓跋济予的手掌,他顿觉手碗麻,来不及思考,收手紧紧握住剑,右手大刀刺到乐异扬胸前。乐异扬趁拓跋济予左手力之际,突然夹住青云玄空剑,借力翻身到他右手一侧,拓跋济予眼见大刀刺空,挥刀正欲砍去,却见自己右手肘部和腕部已经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乐异扬夺了青云玄空剑,转身又向拓跋济予刺去。拓跋济予此时只有一只手能动,暂时不能使出霹雳神掌,心想:“还好当初习得这套刀法,如果只凭掌力,早就死在他的剑下了。”他正气恼中,见乐异扬的剑已经攻到胁下,连忙反手用刀劈去。乐异扬适时收力,剑尖又像他的腋下刺去。拓跋济予心想不能与他靠的太近,翻身退后数步,对手下人嚷道:“你们还愣着干啥?”

    那群党项武士听后,都冲上来护住拓跋济予,一个一个举起刀停步不前。拓跋济予见乐异扬精力充沛,丝毫没有懈怠的神色,只得在众人的掩护下上马,匆匆向北而去。

    乐异扬经过这场恶仗,体力已经消耗颇多,却故意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到拓跋济予走远,乐异扬方才做倒在地。

    集镇上的两名党项武士经过这里,见到地上的乐异扬,正想将他捉到拓跋济予跟前邀功。这时,从路边从来一辆马车,两人大惊,急忙散开。车上坐的正是梅九通等人。

    马车方停下,梅九通就从车上一跃而下。那两个党项武士认得他,恭敬地行了礼。梅九通道:“这正是我要寻找的人,请两位把他交给我处理。”那武士道:“梅大人,此人是大将军的仇人,我们恐难从命。”梅九通道:“杜太尉要的人,你们岂能阻拦?”两人对视一眼,说道:“梅大人,得罪了。”说完挥刀朝梅九通袭去。

    两人武功平平,梅九通侧身躲过一刀,捉着一人的手臂,使劲向前推去,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那人肩关节已然脱位,梅九通将那人翻到胸前,推向前去,后面那位党项武士将刀举到头上,现同伴朝自己扑来,连忙扔掉手中的刀,两人相拥落到地上。梅九通走过前去,用刀抵在两人胸口,说道:“回去告诉你们的拓跋大将军,我们杜太尉说了,不许他再踏入开封府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那两人怒目而视,自知武功不敌,自得悻悻离去。

    梅九通把乐异扬扶到马车上,翟镜月与翠心连忙挪开身子,给他腾出位置。翠心见到乐异扬,欢喜地说道:“乐公子,真的是你。”乐异扬微笑着点点头,对梅九通说道:“此地不宜久留,那两人回去后定会如实向拓跋济予禀告,我们还是绕道而行,避开党项人的队伍。”

    梅九通赞成他的看法,挥动马鞭将车往大道边上的小路上赶去。乐异扬休息片刻,便将那日在京城的事情生的事情合盘而出。翠心吃惊地张着小嘴,对乐异扬的狭义之举钦佩不已。翟镜月却噘嘴说道:“乐公子,你可把我们家九通害苦了。”说着将梅九通辞去总捕头一事细细道来。乐异扬听完之后,心中对梅九通满怀歉意。

    梅九通一边驾着车,一边说道:“乐兄弟,朝廷如今昏暗无比,梅某早就想去江湖上闯荡一番,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次别情楼无故被杜重威查封,翟镜月与翠心两位姑娘无依无靠,方才下定决心离去京城。”乐异扬回答道:“梅大哥,劫狱之事你事先知道,却有意没有难为我们。就凭这件事,小弟已经欠你一个人情。今日你又救我于危难之中,小弟真是感激不尽,他日定当竭力相报。”梅九通道:“你我兄弟二人,何须言谢。如今我们尚未脱离险境,两位姑娘还需我们照顾,凡事需谨慎而行。”乐异扬道:“梅大哥所言极是。拓跋济予行踪不定,此番北上,不知道所为何事。”

    翟镜月与翠心坐在车中,两人各自想着心事。翟镜月听了梅九通之前一番话,才知道他心中终究是有自己,这时不禁暗暗得意。翠心坐在乐异扬身边,眼看着他望着窗外,不知他心中所想何事,凭着女孩子的直觉,竟猜到他在担心来纪云的安危。乐异扬自从与来纪云分开,一路向北渡过黄河,虽然身临险境,但身边还有几位朋友随行。来纪云离开卫州,翻山越岭,行了大半月,不知道有没有回到悠云山庄。此间的艰辛,只有来纪云自己知道。乐异扬想到这里,偷偷扫了翠心一眼,心中暗叹一声,想道:“要是云儿现在在身边,那该有多好。”

    翠心似乎明白乐异扬的心思,轻轻说道:“乐公子,心儿愿意一生一死待在你的身边。”乐异扬听见她甜美的声音,心想:“我要有这么一个妹妹该有多好!”微笑道:“心妹,你说什么呢?总有一天你会出嫁的。”翠心听见他对自己充满爱意的称谓,害羞地低着头,说道:“我才不要离开你。如果要嫁,也只嫁……”说到这里,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乐异扬,慌张得说不出口。

    翟镜月笑道:“我的傻妹妹,现在你不说出口,以后想说就难了。”翠心听罢,一双大眼睛望着乐异扬,双颊微红,说道:“乐公子,翟姐姐打趣我。”乐异扬说道:“心妹,我们之间的事情,等到以后再说吧。”翠心“嗯”了一声,咬着嘴唇,抬头望了乐异扬一眼,不在说话。梅九通听着车中三人的谈话声,手中的马鞭挥舞得愈加有力。

    众人行了十余里,绕过七八座小山,道路越来越窄,马车通不过去。众人只得下马。梅九通与乐异扬一人拔刀,一人使剑,将马从车上释放开来。

    梅九通把马牵过来,说道:“镜月,翠心,快点上马,我们还要赶路。”翠心不愿上马,说道:“翟姐姐,你一个人坐在马上。我要和乐公子一起步行。”乐异扬道:“心妹,别闹,这里的山路崎岖,你的脚那里受的了。”翠心仍然坚持步行。翟镜月道:“乐公子,看来你不了解我这个妹妹的脾气,她什么都好,就是个性太倔,认定的东西,死也不会放手。”说完独自爬上马去。

    梅九通牵着马,回过头笑道:“乐兄弟,翠心姑娘就拜托你了。”乐异扬叹口气,回应道:“那是自然,你们先行一步,我们随后就跟过去。”梅九通与翟镜月在前面快步行进,乐异扬与翠心在后面缓缓挪步,不一会,两对人便拉开一大截距离。

    又行了一阵,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梅九通对翟镜月说道:“天色不早,此地离城镇尚远,今夜我们只能在山野中歇息。”翟镜月抬起头,望着远方此起彼伏的山脉,说道:“此处未见一处人家,看来我们得露宿一晚了。”翟镜月回头朝后面望去,已经见不到乐异扬和翠心的身影,柔声说道:“九通,你也上马吧,我一个人坐着不自在。”

    梅九通早就对翟镜月情深意重,此次出京,一路上对她百般呵护。当初因为总捕头的身份,担心与她相爱会影响开封府的声誉,如今离开府衙后一身轻松,但不知翟镜月能否接受自己,这时又念及男女授受不亲的戒律,自然不敢贸然越矩,只是说道:“镜月,这样恐怕于礼不合。”翟镜月心想:“难道他喜欢的女子不是我,那她会是谁呢?”心中将身边的女子一一排除,方才放下心来,故意撒娇道:“我不管,如果你不上马,我就不走了。”

    梅九通无可奈何,说道:“那正好,乐兄弟与镜月还在后面,你要是害怕,就先下马歇息一阵,等到他们到了,我们再出不迟。”翟镜月微嗔道:“你真是一个木头人,我懒得理你。你不走,我走!”说完狠狠地在马背上拍了一掌,马儿突然受惊,疯似得朝道路旁上跑过去。

    梅九通见状,担心翟镜月的安危,飞身前去阻拦,未料到那匹马卯足了劲,此刻跑得比平时快许多。梅九通一路追了两三里,眼见前方是一个悬崖,那马不知天高地厚,丝毫没有停步的痕迹。翟镜月看见梅九通一路猛追,这才知道他心中在乎她,起初尚有得意的神色,过了片刻,眼看马儿朝悬崖跑去,心中不禁恐惧起来,一面拉紧缰绳,一面哭叫道:“九通,这匹马儿疯了,你快过来救我啊。”

    此时马儿已经到达悬崖,崖下深不见底。那马儿来不及收步,长鸣一声,身子朝崖下倾斜而下。梅九通听见翟镜月的呼救声,不忍自己心爱的女人葬身崖下,这时加快了脚步奔到悬崖边上,不顾一切朝前扑去,刚好抓住马背上翟镜月的小腿。马儿顺势朝崖下坠去,梅九通也被一股强大的拉力向崖下推去。梅九通急忙将身上的刀刺入崖壁,只见刀尖被闪过阵阵火花,崖壁被划出一条深深的细沟。两人向下滑了四五丈,方才停下来。

    翟镜月此时头朝下,眼睛被衣裙遮蔽住,她用手慢慢移开障碍物,只见下面轻雾萦绕,深不见底,她心中恐慌不已,大声叫道:“九通,我们在悬崖下了?”梅九通紧握着大刀,嘱咐道:“镜月,你不要害怕,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受伤。”这时,一股寒风吹过,翟镜月打了一个寒颤,将头震得散乱不已,头上的金钗顺势掉下,过了很久,才听到轻微的回响声。梅九通心中微惊,心想这悬崖不知有多深,掉下去恐怕会粉身碎骨。他抬头向上望去,如果此时只有他一人,兴许可以侥幸逃上去。

    此时翟镜月渐渐支撑不住,说道:“九通,你松开手,让我掉下去吧。”梅九通不吭声,左手握住嵌入石缝刀柄,右手用力向上提着她的身体。翟镜月身子逐渐升高,她慢慢倒转身体,最后紧紧与梅九通抱在一起。

    梅九通这才说道:“镜月,这里离崖顶尚有几丈远,等会你踩到我的肩膀,我用内力将你抛上去。上去之后记得抓紧,切莫再掉下来了。”翟镜月心想,梅大哥若使出全身内力让自己上去,他必定体力不支而坠入山崖。与其这样,还不如两人一起坠崖而亡,死在一块。梅九通见她犹豫不决,说道:“镜月,情况紧急,不要再犹豫。”说完使劲将她往自己肩上移动。翟镜月用力挣扎,说道:“九通,我不要一人上去,要上去两人都上去。如果你不上去,我也不上去,要死我们死在一块。”

    梅九通叹道:“镜月,事已至此,只怪我才疏学浅,没有学到我师父的上乘武功,不然,又怎会连累自己心爱的女人与自己一起坠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向上望着山顶,料想今日在劫难逃,一字一句都自肺腑。翟镜月听后,满心欢喜,也不顾身临危境,柔声说道:“九通,你终于还是说出口了。要是你早点说喜欢我,我刚才又何必生气而走呢?”

    梅九通道:“镜月,这都是我的错。”翟镜月静静抱住他,莞尔笑道:“九通,要是不这样,我可能到死还不知道你的心意呢。”这时,嵌在石缝中的刀柄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已经开始慢慢松懈,梅九通心头暗惊,一面运力到左手掌,一面安慰道:“镜月,这辈子我梅九通是欠你的,下辈子再偿还吧。”翟镜月已经收起了笑容,低头望着脚下深不见底的谷底,心中不觉惊惧万分。

    两人正欲支撑不住,这时传来崖顶传来两人的呼喊声,镜月心中忽然一亮,大叫道:“是翠心吗,姐姐在悬崖下面啊!”她只顾欢喜,却放松了警惕,双手不小心松开,一时身体向落石一样掉了下去。梅九通悲戚地大叫一声,崖上的刀柄猛地被他的内力折断,随着他一齐坠入崖底。

    崖上两人正是乐异扬和翠心。两人一路尾随在梅九通与翟镜月后面,却并未现他们的身影。

    翠心现地面深陷的马蹄印,拉着乐异扬的手,说道:“乐公子,你瞧地上。”乐异扬识得这马蹄印,抬头向四周望去,空旷的山野杳无人烟,指着右前方,对翠心说道:“心妹,梅大哥他们朝这边去了。我们快过去看看。”翠心见天色已晚,随口应道:“嗯,荒山野岭,我们早点与姐姐会和才行。”这时也不管山路崎岖,紧跟着乐异扬身后前行。

    一直行到悬崖边,仍未见到两人的身影。乐异扬见马蹄印消失在悬崖边上,心中一惊,心想:“难道梅大哥他们已经掉下山崖?”于是才与翠心一起大声呼喊。两人听见梅九通的长叹声,随后又听到刀柄折断的清脆声。乐异扬说道:“不好,梅大哥与翟姑娘掉到山谷去了。”

    翠心听罢,伤心的大哭起来,连忙附身道悬崖边上。乐异扬知道她与翟镜月情同姐妹,担心她见姐姐坠崖身亡,小女孩一时想不开,也随翟镜月跳崖而去,这时急忙拉住翠心的小手,用力朝自己一拉,翠心本来伤心欲绝,哭得全身虚脱无力,被他这一拉,整个人都扑到乐异扬的怀里。

    乐异扬此时也不再顾忌男女礼教之防,紧紧搂着翠心,用手绢替她拭去眼眶的热泪。翠心一边**,一边断断续续道:“乐……大哥,翟……姐姐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下去。”乐异扬此时心情也很沉重,想到梅九通屡次有恩于自己,咬牙说道:“心妹,梅大哥和翟姑娘的事情,我也很伤心。如今他们坠崖而亡,我一定要去谷底寻找他们的尸,不到最后一步,我定然不会放弃。”

    翠心听见“尸”两个字,哭得更伤心了。乐异扬握着她的小手,安慰道:“心妹,你别难过。现在天色已暗,我们要赶快去山谷才行。”翠心又抽泣了一会,方才慢慢平静下来。乐异扬心想,山谷下面安危不明,如今只有他与翠心两人,一定要照顾她的安危。

    乐异扬站起身来,朝悬崖望了几眼,寻好了下到山谷去的路,方才带上翠心向山下出。翠心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心中不停念道着:“希望能够有奇迹出现,梅大哥与翟姐姐安然无恙。”

    下山的路陡峭无比,乐异扬一路用青云玄空剑刺探道路的结实程度,只见落石哗啦啦的朝崖下坠去,反复试探之后,乐异扬才向前移动一小步。翠心小心翼翼地拉着乐异扬的手,一边行走,一边不停地朝山谷望去。走了大半个时辰,两人才行了百余步。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崖底尚不能望见,回去已经不可能,两人心中都有几分失望。

    突然从山下传来一声巨响,一只鹰从半山上飞出,拍着雄劲的翅膀,向山上飞去。这只雄鹰若马车车**小,此时正一边翱翔,一边大声尖叫。在这杳无人迹的山林中,这声音足以使任何勇敢的心灵为之振奋,又足以让任何懦弱的精灵退缩。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夜色中。

    乐异扬盯着这只巨鹰,心中一喜,对翠心说道:“心妹,这只鹰从下面飞上来,想必崖底已经不远了。”翠心听后,略微舒展眉头,说道:“乐公子,眼下一片漆黑,我们怎么才能下去。乐异扬笑道:“而今之计,只有先等等。”翠心心中不解,听见她这么说,也只好在这漆黑的半山之上静静站着,不敢乱动一步。

    北方的冬季向来都是干燥居多,而这山谷竟然雾气重重,乐异扬心中觉得纳闷,难道山下是湖泊?他想到这里,对翠心说道:“心妹,梅大哥和翟姑娘兴许还活着。”翠心将信将疑,问道:“此话怎讲?”乐异扬回答道:“我只是猜测,等会下去之后就清楚了。”翠心苦笑道:“乐公子,但愿你的猜测是对的。”

    这时,那只巨鹰又尖叫着飞回来。乐公子急忙对翠心说道:“心妹,一会你紧紧抓住我,我们就借助这只鹰飞到谷底去。”翠心眼看雄鹰飞近,但仍然隔有三四丈远,正诧异间,左手已被乐异扬抓住,两人一跃而出,正好坐在雄鹰身上。那只雄鹰长鸣一声,左右乱飞。乐异扬紧紧抓住雄鹰的翅膀,翠心抱住他的胸口,两人不敢出声,任由雄鹰在山谷之间徘徊。

    那只巨鹰挣扎了一番,不能摆脱身上的两人,只得顺从地向山谷滑去。过了半刻钟,才见到山谷的树林。那只鹰在树林上盘旋半天,不肯落地。乐异扬见状,只得松开左手,用右手搂着翠心,腾地跃到树梢之上,又缓缓从树上将翠心安全放到地面。

    这时,数十只凶恶的野狼朝两人奔来。翠心从小在京城长大,没有见过这么过狼,早已吓得躲到乐异扬身后。乐异扬安慰道:“心妹,别怕,有我在。”

    乐异扬在代州草原长大,见过的狼不下千百只,除了第一次差点被狼吃掉,其他时候都被他巧妙对付了。太行山以西的狼和黄河北部的狼原属一种,性情自然相近。因此,乐异扬没有分外惊恐。

    正说话间,这些狼已经将两人团团围住。乐异扬取出青云玄空剑,递给翠心,说道:“心妹,这把剑你咱帮我保管。”翠心点点头,伸手接过长剑。又看了四周一眼,心中仍然充满恐惧。乐异扬一手护住翠心,双膝微蹲,低头伸颈,学着老虎的样子大吼一声,那些狼不明真假,以为有老虎藏在树林中,一时之间竟不管眼前的猎物,全都四散逃开。

    翠心刚才还心惊胆战,突然见饿狼离去,已经知道乐异扬的本事,愈加对他佩服,笑着道:“乐公子,你真厉害。以后有时间教教我,这样我也不怕那些狼啊、豺啊什么的了。”

    乐异扬听后微笑不语,又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野狼出没,方才放心,说道:“心妹,我是吓唬它们,要是它们真饿的慌,我们也难逃被吃掉的厄运。”翠心举起青云玄空剑,娇声道:“乐公子,就算那群狼不怕你的声音,它们也怕这把宝剑吧。”乐异扬道:“恶狼已经离去,我们还是先去寻找梅大哥和翟姑娘。”翠心听完,担心地说道:“乐公子,我们快出吧,可别让这些狼把梅大哥和翟姐姐吃掉了。”

    两人朝着梅九通和翟镜月落崖的方向一路寻去,走了约莫半里路,忽然听见一声吼叫。乐异扬心中一怔,慌忙向四周望去。翠心笑道:“乐公子,你又学老虎叫了。”乐异扬盯了她一眼,正声说道:“心妹,这回是真老虎出现了。”翠心这时才恍然大呼。原来方才乐异扬一声虎叫,竟然引来三四只真老虎。这些老虎平时都成群结队,遇有猎物,都一股脑地上去将它撕得粉碎。路上遇到其他老虎,双方各自对峙一番,如果势均力敌,免不了会有一番厮打一决雌雄。如果势力稍有悬殊,便会各自逃去。

    乐异扬刚说完,就见领头的一只老虎朝自己走来。乐异扬一面扬起青云玄空剑,一边护着翠心仓促后退。那老虎猛地朝他扑过来,只见剑光一闪,那只老虎长啸一声退后。翠心定睛一看,那只老虎面部已被剑刃划伤,鲜血直流。其他老虎见状,全都跑过来助阵。

    乐异扬这时心头直跳,虽有长剑在手,但也难敌这么多老虎,心想今日真是劫难重重,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摆脱这些老虎。正思索间,翠心已经大叫起来,原来一直幼虎正在她身后默默注视着她。未等乐异扬抽身去救翠心,身前数只老虎已经张牙舞爪朝他跃过来。乐异扬横剑抵住一直老虎的牙齿,收手运力朝剑刃击去,只听叮当几声回响,这只老虎的门牙已被击落。其他老虎并无惧意,全都围过来。乐异扬横腿一扫,老虎慌忙退后几步,乐异扬护着翠心,突然见到山壁有一个小洞。乐异扬心想,不管洞内有何物,先避开这些老虎要紧。

    主意已定,却不料幼虎试图去咬翠心的衣物,翠心心头一怒,使出全身力气,将幼虎踢开。那些老虎见幼虎嗷嗷直叫,全都对翠心怒目而视,咧着嘴巴奔袭而来。乐异扬转过身去,不待与翠心解释,一手将她推进山洞。翠心不明他是何意,直叫着:“乐公子救我。”乐异扬此时已经分身不能,他双腿微蹲,闭气运功,猛地使出一掌,正好击在一只老虎的胸膛,那只老虎被击出三丈之外,翻身在地。其他老虎并不逃走,长啸着朝他冲来。乐异扬心想,双掌难敌数虎,且不知翠心现在如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未等老虎扑到跟前,他已经纵身跃入山洞,并用石头封住洞口。老虎在石壁跟前来回走动,虎爪在洞口不停地翻转,试图将乐异扬刨除来。折腾了一番,方才离去。

    此时乐异扬早已不在洞口。原来这个山洞洞壁甚是光滑,乐异扬刚进去,顺着洞壁朝下滑去。滑了不知有几许,便到了一处平坦的地方。洞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乐异扬不知翠心在哪里,只得大声呼喊她的名字,过了许久,却没有听见翠心的回答。

    乐异扬朝前走了几步,突然踢到什么东西,他拾起来放在眼前一瞧,借助微弱地光线,现手中正是一块人的腿骨。乐异扬大惊,慌忙将骨头扔掉,不敢再向前走。这时,从身后的地面传来一个细微的女人的声音,“是谁在那里?”乐异扬心想,这人定是翠心,于是急忙转身过去。

    乐异扬握着她的手,感觉不像是翠心的手,方才松手问道:“你不是翠心?”那女子答道:“翠心?是刚才掉进来的那个女子吗?”乐异扬道:“是啊,你可见她在什么地方?”那女子不答,缓缓朝前走去。乐异扬不知她是何人,见她独自住在这满是人骨的地方,心中不寒而栗,又担心翠心的安危,只得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那女子转过几道石壁,开打数道机关,石门开开合合,最后来到一堵石墙边上,这道石壁上插着一个燃烧着的火把。那女子停下步来,转身朝身后望了一眼。乐异扬心中害怕,向后退后一步。她用手在墙上摸了半天,石墙缓缓向上打开,只见墙内金碧辉煌,那女子这时才又说道:“那位女子就在里面,请跟我来。”乐异扬不辨真假,担心石墙突然关闭而深陷其中,但见她已经进去,方才放心,在洞口仔细打探一番,也跟着走了进去。果不其然,乐异扬后脚刚跨入石室,石墙就关上了。

    乐异扬放眼望去,石壁内是一个大厅,空间比悠云山庄的“密云洞”大了不知几倍,里面全是黄金白银。乐异扬一面惊叹,一面四处寻找翠心的身影。那女子从旁边的石缝中拉出翠心,说道:“这就是你要找的人了。”乐异扬点点头,只见翠心双手已被绑住,又看了那个女子一眼。那个女子年龄十**岁,容貌俊俏秀丽,举止端庄涵雅,不像是作恶多端的人。

    乐异扬上前一步,那女子连忙制止道:“不许上前,如若不听,我就杀掉她。”说完已将剑刃指向翠心颈部。翠心哭叫道:“乐公子,她是坏人,救我啊。”乐异扬只得停步,右手向前伸出,说道:“姑娘,我们路过贵地,途中有两位朋友不幸掉入谷底,我们是来寻找他们,除此之外绝无他意。”

    那女子哼了一声,一手将翠心扔在地上,剑尖仍不离开她的颈部,说道:“你们这些人说是一套,做事一套。我最痛恨的就是你们,既然是来盗宝,又何须遮遮掩掩!”乐异扬环顾四周,说道:“我并不稀罕这些宝贝,我只求你不要伤害翠心。”那女子冷笑道:“嘿嘿,你倒很心疼这个女孩。越是这样,我越要你得不到她。”

    翠心听见二人对话,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乐异扬心中确实在乎自己,忧的是自己深陷魔爪,不等会知能否顺利脱身。

    乐异扬道:“既然如此,姑娘,得罪了。”话刚落音,青云玄空剑已经出手,直逼那女子胸口。那女子未料到乐异扬会偷袭,仓促之间只得收剑回挡。乐异扬翻身避开,剑刃直取她的手腕。那女子右手一沉,避开锋芒,左手提起翠心的衣领,挡在自己身前。乐异扬心中一惊,不敢硬来,只得将剑收在身后,单掌去夺翠心。那女子后退一步,右手的剑已经从翠心的腋下袭来。乐异扬两手指夹住尖,力将剑回送,那女子突感虎口麻,无力与他对抗,只得松开手中的剑。乐异扬手掌正想朝她头部击去,只见她已从身后取出短剑架在翠心脖子上。乐异扬见状,挥掌朝他身后击出,只见墙壁上的数盏灯烛忽的熄灭,并随掌风掉到地上。

    乐异扬立住身子,问道:“姑娘何必如此?”那女子道:“你果然是阴险狡诈之人,对付你,就得用这种手段。”翠心听罢,不甘心自己的情郎被别人侮辱,说道:“你才是阴险狡诈之人,赶快放开我。”那女子哼了一声,怒道:“闭嘴,这里还轮不到你开口。”翠心没想到她年纪轻轻,说话竟然这么凶,比镜月有过之而无不及,被她这样一吼,吓得不敢在说话,两眼无辜地望着乐异扬,欲哭无泪。

    乐异扬心中一片混乱,想道这个女子身手不凡,救人之事不能胡来,只可智取,不然可能伤及翠心性命。想到这里,他放下手中的青云玄空剑,说道:“姑娘,现在我放下武器了,你也可以松开翠心了吧。”那女子见他剑已离手,却担心他使出什么暗器,仍将翠心抵在身前,问道:“你是他什么人,这么在乎她?”乐异扬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望了翠心一眼,只见她虽身处险境,眼神中仍是那样含情脉脉,心中不禁有些许惭愧,心想:“她是我带下山谷的,我要对她负责。云儿已经不在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他。而今心妹是我最近的人,我一定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

    那女子见他默默不语,又说道:“看你年龄不大,难道是你的妻子?”乐异扬如实回答道:“我刚满十七岁,而今尚无妻子。”那女子听后愣了一眼,恨恨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杀她放她便与你无瓜葛。”

    乐异扬两忙上前一步,说道:“姑娘,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不依不饶?”那女子道:“你们擅闯幽寂谷宝地,我本来不仅要杀她,还要连你一块杀掉。可惜我武艺平平,不能亲手除掉你。但你不要高兴太早,只要进入石室,你是必死无疑。”

    乐异扬听后双腿酥,不知该作何回答。那女子见他思索不定,脸上似有惧意,冷笑道:“怎样,怕了吧。如果害怕,当初就不应该存有不良的居心。”乐异扬心想,她虽如是说,自然是给自己留下了退路,于是故意说道:“我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既然我们能进来,自然又出去的法子。”

    那女子一怔,说道:“你不是我们的人,怎会知道出去的法子?糟了,难道你是……”乐异扬不知她为何如此惊慌,连忙问道:“姑娘,请你把话说完。”那女子哪里肯听,顺手松开翠心的衣领,只身翻到石墙边上,用手快按了一个机关,她身后就打开一个石缝,只容一人侧身通过。那女子纵身跃出石室,石缝随即关闭。

    乐异扬来不及追赶,现将翠心扶起,问道:“心妹,你么事吧?”翠心娇声道:“乐公子,多亏你刚才相救。”乐异扬道:“没事就好,当务之急,是赶离开这个石室。”翠心道:“这里到处这么邪气,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乐异扬回想刚才那位女子的话,似有所悟,淡淡说道:“难道这里是某个人的陵墓?”翠心听后,心中害怕,说道:“乐公子,我们在坟墓中了。现在如何是好?”乐异扬不知作何回答,只安慰道:“心妹,先别慌张,我们慢慢寻找,总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翠心点点头,望着满屋的珍宝,想到自己年仅十五岁,如今可能葬身此地,心中尽是惆怅之情。她抬头向乐异扬望去,只见他在石壁上小心翼翼地寻找这开门的机关,方才放心下来,心想:“但愿乐公子能够带我离开这里。如果万一出不去,能与自己心爱的人死在一块,也算是一种福气了。”这时她想到了翟镜月,想到她与梅九通一起掉下山崖,自言自语道:“唉,不知翟姐姐如今怎样了,但愿她和梅大哥安然无事。”

    乐异扬在刚才女为女子离去的地方反复摸索,仍未找到开门的机关。他耷拉着脑袋回到石室,一言不语。翠心说道:“乐公子,你先休息一会,说不定那位女子等会还会回来。”乐异扬叹气道:“她存了必杀我们之心,哪里还会回来。如果我们不想办法出去,恐怕真的要困在这里了。”说完朝周围的金银珠宝忘了一样,想起刚进石洞见到的人骨,心中唏嘘不已。翠心将头靠在他的胸前,轻轻说道:“能够与乐公子这样相处,心儿就是死了也愿意。”

    乐异扬不禁心头一动,想到来纪云的音容笑貌,想到她这时已经回到悠云山庄,回到师兄6之诚身边,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对之前自己与她在卫州分别的决定感到欣慰。乐异扬看着怀中的翠心,想到她虽出自青楼,但仍对自己用情转深,心中感动不已,说道:“心妹,这次让你受苦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把你送进山洞。”翠心微笑道:“世事哪能预知呢?不过,乐公子,我还是宁愿藏进这个山洞。不然,我早就被上面的老虎吃掉了,哪能与你这般悠闲地说话呢?”乐异扬笑了笑,想到她的话确实有理,便不去反驳她。

    翠心说道:“乐公子,要是翟姐姐见到这么多黄金珠宝,她一定会很开心。”乐异扬也想起梅九通和翟镜月,说道:“还不知翟姑娘怎样?如果让她选择,我想她是不会拿自己性命来换取这些珍宝的。”翠心道:“是啊,翟姐姐虽然爱财,但心地不坏。”乐异扬想起翟镜月在京城的那些事情,不禁开怀一笑,说道:“翟姑娘聪明得很,梅大哥遇到她,难逃他的手掌心。”翠心道:“翟姐姐喜欢梅大哥,梅大哥也喜欢翟姐姐。以前一个是京城名捕,一个是青楼老板,两人在一起难免世人非议。这些事情,我们别情楼的姑娘都知道。现在两人离开京城,抛去了各种烦恼,到能安心在一起。却不料一到河北,就碰上了这样的事情,真是老天妒忌,让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说到这里,又想起自己的心事,不仅抽泣起来。

    乐异扬安慰道:“心妹,事情必不会这么坏。翟姑娘与梅大哥终究还是在一起……”说到这里,他也不忍心再说下去。

    两人默默无语,各自想着心事。时间不知过了几许,石室内的烛光逐渐暗淡下来。翠心道:“蜡烛都燃光了,我们再也出不去了。”乐异扬起身向石壁走去,说道:“这里还有几根蜡烛。”他拾起地上的蜡烛,走到另一边,将蜡烛点燃。翠心道:“乐公子,这样维持不了多久。你过来吧,我想躺在你的怀里。”乐异扬回到翠心身边,将她搂在怀里,想到:“心妹,你是个好女孩,要是下辈子还能碰到你,我一定会娶你。”

    蜡烛一根一根熄灭,石室里面的珍宝都渐渐失去了光泽。乐异扬看着身边的一切,心中叹息道:“可惜没有杀了杜重威为父母报仇。他若投降契丹,契丹必将势如破竹,中原百姓又得生灵涂炭。契丹皇帝连连南侵,贪图的莫过于中原积世的财富。耶律德光穷兵黩武,到他死去的那刻,身边的珍宝兴许还没有这里的多。可是拥有这么多宝贝有如何,哪能敌得过人间的真情。我乐异扬今日虽然死在这里,身边还有心妹相陪。云儿以后若是得知了,定会为我的死伤心。这样就已经足够……”

    室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乐异扬已经开始头脑晕。他对着翠心说道:“心妹,我没能够保护好你,对不起。”翠心迷迷糊糊说道:“乐……公子,你别……真么说,今日我能够跟你死……在一块,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乐异扬想到两人终究逃不出去,也不再做任何念想,心头一酸,眼泪不经意地流了出来。他将翠心平放在地上,从旁边的石桌上去了一件金缕衣替她穿好。又将青云玄空剑放在她的身边,自己也默默地与她一起躺下来,慢慢闭上眼睛。乐异扬感到胸口开始闷,他倒运真气,封闭体内数条心经,方才感到舒适一点。他自知维持不了多久,但想到只要有一口气,就要好好活着。

    这时,乐异扬脑中闪过幼时父母的身影,想起与他们在潞州的美好时光,又想起与养父在代州的十几年时间,想起好友令狐城、想起北平王刘知远、郭威,又想起来纪云、6之诚、显允焕,想起平山派的白问及、褚余生,以及约定的武林大会,想起耶律钟盈、鹿万理、鹤连天,又想起后来在京城遇见了一干人等,想起丰若香那个小丫头,还有她的姑姑6司怡、母亲丰雪怜,以及别远清、翟镜月、梅九通、杜迟、郭荣,还有心怀叵测的杜重威和拓跋济予,当然还有素未谋面的杜李守贞和耶律德光。没想到这几月生了这么多事情,如今都与自己不相关。想到这里,乐异扬顿觉心头轻松,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乐异扬刚一睡着,封住的心经就开放,气血在体内回流,他感到胸口极度闷,全身各处肌肤热,但背后却阵阵冰冷。乐异扬诧异不已,用力坐起身来,反手在背后摸了一番,确实感到皮肤凉,里面似乎有一层东西。

    乐异扬心中不解,想起当日与白问及比武的经历,似乎正是这层东西救了自己一命。乐异扬转头看了身旁的翠心,见她脸色已经苍白,嘴唇稍稍紫,于是用手指放在她鼻前试探,只觉她的体内尚有气息流出。乐异扬心中暗喜,在她胸口、背后各点了几道穴,封住她的七经八脉,暂时保住她的性命。随后取出青云玄空剑,用剑刃在自己背后划了一道口子。乐异扬忍住疼痛,将那层像纸一样稀薄的东西取了出来。他来不及去管自己背后的伤口,将它拿到盛有夜明珠的石桌上,仔细一看,差点跳起来,这层东西竟然是半块金帛,从形状上来看,正是从密云洞取出来的那块金帛的另一端。

    乐异扬着实吃了一惊,来不及思索,却见金帛上面有一处正是描绘的这石室的构造地图。乐异扬在上面现标记好的似北斗七星摆列的开门机关,于是急忙到石壁上寻找,见到一处巴掌大小石壁上突出的七个石子。乐异扬同时按住这些石子,石壁果然慢慢打开,现出一条石缝,从石缝另一边透进阵阵清风,乐异扬用力吸了几口,方才感到舒服许多。他转过身,将翠心移到石缝边上,解开她的穴道,只见翠心脸色慢慢变得红润,嘴唇颜色也开始恢复,心中的担忧方才放下。

    乐异扬将金箔放进胸口的衣服里面,然后坐在翠心身边,等着她慢慢醒来,心想:“如果不是气血回流时覆盖在金帛上的皮肤充血缓慢导致背部冷,我可能到死都现不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这块金帛难道是有人故意放到自己体内?那会是谁呢?”

    6之诚那里有一块残缺的金箔,要是加上乐异扬这块,就成了一块完整的藏宝地图。如果只有6之诚的那块金帛,盗宝之人就算能够找到这个山洞,里面机关重重,一不小心就身异处。如果最后侥幸来到藏宝石室,也难逃窒息而死的厄运。乐异扬想到那个女子不知什么来路,竟将自己和翠心骗到石室,想让他们困死在这里,心中仍然惊魂未定,只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翠心听见他的叹息声,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仍在石室中,柔声说道:“乐公子,看来老人家说得是对的,生前死在哪里,魂魄就会留在那里。看来我们在阴间还是出不了这个石室。”乐异扬轻轻掐了她的手臂,翠心大叫一声,说道:“乐公子,你无缘无故干嘛捏我?你把人家弄疼了。”乐异扬哈哈笑道:“你还知道疼,就说明还活着啊。”翠心又自己掐了手臂两下,欢喜地坐起身,说道:“乐公子,我们居然还没死,我们居然还活着,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乐异扬担心翠心知道太多会引来杀身之祸,故意对他隐瞒金箔之事,只说道:“天无绝人之路。”翠心天真地说道:“一定是老天爷看到乐公子人这么好,想让你为天下百姓再做些事情。”乐异扬听后傻傻地笑了,这一笑,背后的伤口又痛起来。乐异扬不知背后伤口如何,欲解开衣服细加查看,于是对翠心说道:“心妹,你转过身去,我马上要脱衣服了。”

    翠心听后一惊,双颊忽然变红,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去,心想:“没想到乐公子这么直接,等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其实我的心早给了他。今日又与他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走了一番,今生不管生什么事情,也要与他在一起”。翠心正美美地幻想着,双手不停地摆动着自己的衣带。

    乐异扬怕她误会自己,连忙说道:“心妹,你不要乱想。”翠心娇声回答道:“乐公子,你不用说什么了,你做什么我都愿意。”乐异扬已经用衣服缠住伤口,说道:“心妹,可以转回身了。”翠心缓缓抬头,看见乐异扬衣衫完整,正对着自己微笑,心中难免有所失望。乐异扬见状,说道:“心妹,你的心意我明白,有情人终会成为眷属。”

    乐异扬本想表达自己并不是他的有情人,但在翠心听来,认为他指的是现在时机不成熟,但以后终究会在一起,又忽的欢喜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金缕衣,说道:“乐公子,你给我穿得是什么啊?”乐异扬答道:“这是金缕衣,是我在石桌上取来的。”翠心开心地笑了,将金缕衣收好放进衣服里面,缓缓念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翠心口中念得的这是唐朝宪宗皇帝宠妃杜秋娘作的《金缕衣》,这诗劝人要珍惜光阴,少年愤图强。翠心见乐异扬若有所思,笑着说道:“乐公子,心儿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平时没读什么书,只背得几唐诗,你莫见笑。”

    乐异扬说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心妹,谢谢你的寄语,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说完,又朝石桌望了一眼,对翠心说道:“心妹,我们走吧。这些金银珠宝,就让他们永远藏在这石室中。”

    翠心点点头,跟着乐异扬一起走进石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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