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水祸滔天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

手打吧 www.shouda8.net,最快更新将军在上(马思纯、盛一伦主演)最新章节!

    柳惜音离开十天,倾盆大雨也下了十天。

    叶昭的脸比老天更黑,军营练武场里可怜的木桩子们被硬生生打碎了十几根。南平郡王府内,无论猫、犬、鸡、人,甚至老鼠,但凡有点智商的生物,都知道见了将军绕路走,以免被那股说不清的恐怖气场吓得短命几年。

    夏玉瑾自被胡青训斥过后,总觉得对不起媳妇,想做些什么。于是,他躲在练武厅外,偷偷探出半个脑袋,看媳妇凶猛无比地咆哮着,快如闪电,急如飙风,一脚脚把练功用的铁人踹成扭曲的麻花,瘸腿烂头,个个不成人形。他吓得抖了抖,捧捧自己颤抖的小心肝,满肚子打好腹稿的甜言蜜语飞去九霄云外,手里捏着的白玉木兰花簪子礼物也被汗水湿透……有点脚软。

    逼媳妇亲手赶走心尖尖上的表妹,惹得她非常非常不高兴。怎么办?他是不是有点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了?可是想想柳惜音入门的可怕后果。他还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好了……夏玉瑾带着满脸苦逼,在情义的边缘彷徨着,徘徊着,就像迷途的羔羊。

    “去!”叶昭在狠狠将最后一个铁人踢上半空,然后跃起,漂亮地翻了个身,凌空飞踢,准确地将它送入墙角的废铁堆里,听金属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重重地将地面青砖再次砸破,终于舒了口气,觉得气力还没发泄完,意犹未尽道,“铁人打起来还是没活人尽兴。”她擦把汗,回过头,见夏玉瑾站在门口,心念一动,便放柔声音,尽可能缓和地问:“有事?”

    夏玉瑾盯着她,咽了咽口水,脸色苍白。叶昭赶紧收起狰狞的表情,挤出个比杀人还恐怖的笑容来。

    如何讨好媳妇?

    狐朋狗友有丰富的经验。最有效的一招是,先送她礼物,说甜言蜜语,然后在床上嘿咻嘿咻地好好表现,把她服侍尽兴了,就算天大的怨念都没有了。

    夏玉瑾壮起纨绔的胆子,跑过去,拖起叶昭满是茧子的粗糙双手,狠狠摸了两把,然后用力往外拖。叶昭起初愣了下,没动。待他用力再拖第二次时,才醒悟过来,赶紧半推半就地跟着,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下,回到内院的水榭。正想问为什么,又被夏玉瑾按在长椅上,从怀里摸出把崭新的玳瑁犀角梳,解散头发,重新给她挽了个慵懒发髻,斜斜插上支羊脂白玉雕出别致木兰花图案的细簪子,吊着颗小小的珍珠,简单大方好看贵重,这是他在全上京贵妇人最喜欢的首饰店珍宝阁处挑了整整三个时辰,花了三百两银子,折腾得老板差点吐血的成果,只希望能给阳刚味太重的媳妇带来点温婉女人味,让他后面的甜言蜜语更容易说出口些。

    结果……叶昭不丑,发型不丑,簪子不丑。就是配搭起来像威猛的老虎身上打了个蝴蝶络子,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夏玉瑾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礼物,有些无语。

    叶昭伸手摸摸秀气的发簪,也不太适应,困惑问:“这玩意适合我?”

    “好看!”夏玉瑾的良心在默默流泪,他深呼吸,定定心神,遣开看热闹的小丫头,默念几次草稿,努力赞美,“我最近发现阿昭……阿昭还是……挺……挺好看的。”

    叶昭听见对方赞美自己,立刻回敬:“你更好看。”

    “呸!老子是男人!好看个毛!”夏玉瑾好不容易酝酿的感情全没了,气得炸毛,刚骂了两句,想起初衷,又收敛脾气,把所剩不多的良心找回,共同赞美她身上唯一优点,“你的腿很漂亮。”

    叶昭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分辨真伪:“你喜欢我的腿?”

    夏玉瑾好不容易才说出的心里话,却给她的直白注视看红脸了,于是咬牙问:“是又怎样?”

    “好办,“话音未落,叶昭两条腿已欢快地搭到他身上,勾着他的腰,拉过来,死死缠住,“喜欢就早说啊,自家人还客气什么?”

    夏玉瑾没有准备,被用力拉扯,往前一扑,站不住脚,跌跌撞撞摔入她怀里。叶昭缠着他的腰,捧着他的脸,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隔着布料,轻轻搓揉着,然后用双唇贴着他的鼻尖,暧昧道:“喜欢摸就摸,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

    明明是他来无耻的!怎能让媳妇专美于前?

    夏玉瑾愤怒:“不准!”

    叶昭见他不悦,抬头问:“你不喜欢?”

    夏玉瑾愤愤然:“当然不喜欢!”

    “哦……”叶昭想了想,看了眼某处,做出准确判断,“你兄弟喜欢。”

    夏玉瑾对自家没出息的兄弟,爱恨交加……

    叶昭继续勾搭他兄弟。

    夏玉瑾羞愤欲绝,想逃。

    叶昭看着白貂被欺负的表情,要挣逃的动作,莫名其妙产生了爽快的感觉,暂时冲走了心头上沉甸甸的难受。她眼见对方要逃离,岂容对方摆脱控制?当场手心一紧,阴森森地威胁:“人质在手,你敢逃?!不要命了吗?!”

    就算兄弟受不住诱惑,通敌叛国,也是他嫡亲的好兄弟!任何男人都不能放弃救援自家兄弟啊!

    “轻点!小心点!”夏玉瑾想起练武厅那群麻花糖,吓得大叫起来。唯恐她情绪不好,气力失控,酿成人伦惨剧。于是不敢再逃,乖乖站着,任凭蹂躏,心里委屈,颇有点偷鸡不着蚀把米的感觉。

    叶昭见他听令,专心打理粮草库。

    水榭外,暴雨打在湖面、瓦砾、树枝上,发出阵阵巨响,掩住男女微弱的声音。

    夏玉瑾说:“你这无耻的混球!还要不要脸的?哪有大白天在水榭……”

    叶昭吻上他的唇,用更不要脸的举动做了回答。

    夏玉瑾:“你再这样,我真恼了!”

    叶昭停下动作,咬着耳朵,反问:“那……不要了?”

    火炉上的水烧了个半开,不上不下,真他娘的难受。

    夏玉瑾舍得,夏玉瑾的兄弟舍不得,于是在很努力地说服他暂时放下面子,一起叛国。

    夏玉瑾偷偷回头,左右四顾,唯恐有隐藏在暗处的好事者看到这难堪的一幕。

    叶昭痛快地打消了他的疑虑:“没人。”夏玉瑾犹不放心。

    叶昭:“雨声太大,听不见。”夏玉瑾还是不放心。

    叶昭:“我不说。”

    夏玉瑾当场拍板:“继续!”

    对付流氓就是要比对方更流氓。夏玉瑾小流氓地扑上来,即将抵达胜利的那一瞬,天地忽然反转了。

    是大流氓猛地想起海夫人的教导和丈夫的“喜好”,豪迈地翻了个身。轻轻巧巧地将他推坐在长椅上,安稳身形,对准目标,大刀阔斧地跨了上去。

    “我干!”夏玉瑾来不及申辩,再次悲催了。

    “不错,”叶昭动了两下,自言自语,“果然不痛了,海夫人诚不欺我。”

    会痛还那么猛,不痛呢?这婆娘凶残起来不是人。夏玉瑾觉得自己的未来岌岌可危。

    将军带头冲锋陷阵,掌控战场的所有一切,不容许任何人违抗她的指挥和命令。骨子里被压抑的残暴在蠢蠢欲动。脑海里被控制的邪恶在缓缓生长。这才是她用自制力隐藏起来的真正本性。

    “混账!我要在上面!”

    “你说什么?雨声太大,我听不清。”

    兄弟在人家手里,腰被按得死死的,想自己动都不行,夏玉瑾进退两难。

    叶昭低下头,让漂亮的卷发缓缓垂在他腰间,眼珠子就像看着猎物般,半眯着,散发着狡猾的光芒,故意低沉地呻吟着,不停用言语挑逗。军营里男人逛上等青楼的有,逛下等窑子的也有,说起荤话来百无禁忌,叶昭扮作男人,为了合群,偶尔也会陪大家说几句荤笑话。尺度百无禁忌,毫无下限,有不少段子是夏玉瑾闻所未闻的,听得他身下越发威猛,越发想要,就是为了面子,拼命隐忍。

    叶昭推推他,劝道:“别坚持了,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谁上谁下,怎么痛快怎么来就好。”

    夏玉瑾怒道:“你懂个屁!老子最恨被人压!”

    叶昭困惑:“我又不是真爷们,怎么压你了?春宫里又不是没这姿势。”

    夏玉瑾反对:“不行,给人知道多丢脸啊。”

    叶昭耸耸肩:“你不说谁知道?我是你正室,总不能把我们房事拿去到处说吧?”

    夏玉瑾呆了一会,迟疑道:“人家会猜到。”

    叶昭爽快道:“我告诉他们,你在家里威风八面,勇猛无敌,压得大将军起不了床好了。”

    夏玉瑾:“放屁!”

    他们对视片刻,都觉得很好笑。

    对峙的气氛轻松了许多,两人总算想起是在行房,不是在争输赢。夏玉瑾觉得前阵子让媳妇很不高兴,现在是来安慰她的,偶尔让让步也无妨。于是他很爷们地允了,决定先干完这票再研究下次反攻。叶昭得令,大喜,将练武没发泄完的气力用得淋漓尽致。

    倾盆大雨,铺天盖地罩住水榭,掩盖所有的秘密。叶昭保证守口如瓶。夏玉瑾终于放松自己,兴奋起来,嗷嗷叫得很痛快。

    雨带来的,不止是美景,还有灾祸。

    上京去漠北,山高路远,遥遥千里,快马加鞭来回也要月余,普通的客运及货运通常会经水路,先至江北的临河县镇,再换车马北上。

    江北,岫水县县衙府邸,满脸皱纹的章县令正躺在第七房小妾的肚皮上,吃着水晶葡萄,让俏丽丫鬟替他捏着腿,锤着肩,听漂亮女先儿唱曲子,美滋滋地策划着未来。

    他已在这小县城做父母官三年多,任期即将结束,可他有点舍不得离开这山高皇帝远,油水丰厚的好地方,幸好朝中有人撑腰,使些银子,好好活动活动,如果升不了官,至少也要调去附近县城。

    人生得意须尽欢。美酒、美食、美女,逍遥一世,别无所求。

    章县令摇头晃脑地感叹着,将手伸入佳人怀中,狠狠捏了把,引得她低声嗤恼,不由呵呵大笑,脑子里却想起昨天经过岫水县去古陀山,投宿驿站的那行官员女眷。听说是边关柳将军的侄女,年方二九,长得花容月貌,比天上的仙女还要美上三分。听服侍她的驿站婆子们嚼舌根,说这位仙女般的姑娘,竟是要去古陀山的妙莲庵出家为尼。

    妙莲庵是贵族女子出家的地方,多半是丈夫死后,不受宠的妾室,或是犯了错的闺秀和太太,在那里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那么年轻,那么美貌的人儿,为何如此命苦呢?真是天妒红颜啊!

    要不是美人儿背后的关系太硬,实在惹不起,他非得抢回来当菩萨供起,抱着天天疼。

    章县令想得口水都流了两滴,只恨没机会下手。

    服侍他的白氏是个妙人儿,见他心猿意马,立即讨好道:“大爷,你想要柳姑娘也不难。”

    章县令“呸”了她一口,若是几十年前刚中进士,风华正茂时也罢了,现在都五十好几的老头了,他再自恋也不会觉得娇滴滴的大美人会看上自己。

    白氏笑道:“你不是还有个二十岁的庶子,长得英俊洒脱,才华出众,尚未婚配吗?他前阵子还中了秀才,和柳姑娘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料想柳姑娘要出家,也是被逼的,若是能得个俊俏郎君青睐,怎会不心动?”

    “胡扯!”章县令狠狠训斥两句,心里却有些意动,他庶子的长相确实拿得出手,说话做事很讨人欢心,明面上风评甚佳,除了平生只好男风外,没什么大缺陷。柳姑娘无父无母,八成是教养不良,风流放荡,德性有亏,惹家门憎厌,所以让她出家赎罪。若让儿子出面勾搭,骗娶进门,待东窗事发,生米已成熟饭,美人儿独守空闺寂寞,做公公的去寂慰一二,也是情理所在啊。

    章县令越想越美,仿佛美人儿已经到手,赶紧扑倒白氏泻火。

    门外传来疯狂的嘶喊声:“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章县令怒极,光着身子从床上跳起来,推开丫鬟,和衣而出,狠狠踹了来人一脚,骂道:“什么不好了?你老爷好得很!”

    被踹到的衙役姓李,是衙役里的小头头,他连滚带爬,顾不得疼痛,带着泥巴和雨水,梦游似地扑了回来,跪在地上,红着眼叫:“老爷,漠河决堤了!”

    “什……什么?!”章县令惊呆了。

    衙役语无伦次道:“天天都下大雨,漠河的水位一直在涨,前些日子巡视时报过,说大堤有缺口。老爷你在屋里忙,说不要紧,不会决堤的,今天漠河的大堤就崩了,河水冲进来,卷了好几个村庄,李庄、陈庄、莫庄、林庄……田都淹了,人……人都给卷走了,死了,全死了!

    “死……死了?”章县令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面如死灰。

    连日来的大雨,将快成熟的庄稼全毁了。朝廷虽下了减税令,可该收的税赋还是少不了多少。岫水县是交通要道,物质充裕些,也撑不住粮价飞涨,一日三变,周边城镇来的流民渐渐涌来,在街头晃荡,四处乞讨,治安有些混乱。

    可是,这种无法预料的天灾,和就快离任的县太爷,有什么关系呢?

    千里做官只为财。他欢喜地上旨请求赈灾,准备再发笔横财。顺便让衙役们四处收税,务必要在他离开前把所有积欠的税款和罚金收足,部分上缴国库,让政绩完美,部分上缴私库,让钱包鼓鼓。

    衙役们憋着一肚子气,冒着大雨,上山下乡,到处找钱。

    李庄地势低洼,被淹得最严重,几乎颗粒无收,都靠存粮过日子,只等朝廷赈灾,哪里还有钱交人头税?村里到处都是哭哭啼啼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得衙役们也挺不忍,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这样的年景,若是惹恼县太爷,丢了饭碗,哭啼的就是他们家媳妇闺女了,于是只好硬着心肠,骂骂咧咧地到处翻箱倒柜,抓鸡揍狗,好歹凑齐了大部分。

    李老三被砸了院子后,站在门口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对着该天杀的章无德摇尾巴的走狗!你们生儿子没屁眼!断子绝孙!你们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衙役听得大怒,正准备过去踹上两脚,让他老实点。忽然脚下有微微震动,平地一声雷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吓得他往后跳了两步,紧张看向天空,心里念叨着:雷公要劈就劈章无德去,咱是无辜的……

    兄弟们见他这副熊样,都笑话他没胆。乌黑的天空,压抑得像口棺材。他总觉得不对劲,往周围多看了两眼。他看见漠河河水像发疯的巨龙直冲过来,喘息之间,便淹没田地,盖过他们的膝盖,掀翻了村口停着的牛车,将几百斤的老黄牛冲上半空,瞬间消失无影无踪。

    “天啊!是漠河决堤了!快跑啊!”

    漫无边际的恐怖卷上每个人的心头,再也没有人哭泣、痛骂、训斥、嚣张,回过神来,母亲抱过孩子,父亲背起老人,丢下房子、财物,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疯狂往高处跑。

    “妈妈!等等我!我跑不动!妈妈!”幼小孩子摔倒在地上,稚嫩的哭泣淹没在绝望的尖叫声中,然后永远消失在洪水里。“相公,你带着孩子跑,别回头。”妇女扭伤了脚腕,疯狂冲着男人大喊,这是她今生今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比起水流移动的速度,人类奔跑的速度是那么地缓慢。除了极少数的幸运儿,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救命!”

    “救救我!”

    “阿爹!阿姆!”

    爬上房屋的,屋顶承受不住水流的冲击,很快塌陷,爬上大树的,和大树一起被淹没。无数的手在水中沉浮,挣扎,不知冲往何方。村前爱俏的少女,垂垂老朽,健壮汉子,美貌少妇,乡里乡亲,姑嫂兄弟,有仇的,有亲的,统统已经不再重要,刚刚还在笑闹哭骂的鲜活人命,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良田、房屋、道路、桥梁、河流皆化作一片汪洋。最后,所有的哭喊声都安静下来,只有天上的飞鸟,展开翅膀,在半空中盘旋,悲戚地啼鸣着失去的巢穴。

    李衙役动作最快,幸运地抢到来时骑的马匹,丢下众人,疯狂地往山上跑去。当马匹被卷走时,他已到达较高的位置,抱住最高的大树,牢牢抱紧,憋住呼吸,待水流的力量过后,迅速爬到没被淹没的树尖,总算逃出生天,待水势缓和后,找了个飘过的木盆,冒险游回来报告。

    十三个村庄被淹没,死亡六千四百人,一万七千人流离失所。唯岫水县城及周边几个村庄地处较高,幸免于难。

    “完了,全完了……”章县令仿佛老了二十岁,跪坐在地上,浑身发抖。抱着脑袋,哭得眼泪鼻涕全流出来。岫水县的大堤是他主持修建的,从中饱了不少私囊。前阵子衙役来报大堤有裂缝,他正忙着哄小妾开心,没留神听。怎料一时不察,竟闯出如此泼天大祸?

    蒲师爷匆匆赶到,视察环境,急忙开设粥场,安抚灾民,然后回衙门见县令,扶起瘫软的他,果断道:“县老爷,别急。”

    章县令仿佛看到救星似地抓住他,哭道:“那修大堤的银子你也有拿,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县老爷,你过虑了,”蒲师爷冷静道:“天下万物皆有极限,岫水县位于江边,地势不好,又连续下了两个月的雨,水位过高,任何大堤都无力回天,怎会是修建问题?”

    章县令闻言,不号了,拍拍大腿道:“是啊!咱们这里水大,大堤也挡不住!可……可是裂缝……”

    蒲师爷问:“谁知道大堤有裂缝?”

    章县令:“去巡查的几个衙役。”

    蒲师爷转转眼珠,再问:“衙役不是都被水冲走,殉职了吗?留下的那个李衙役也给吓疯了,疯子就爱说胡话,县老爷你应该好好给些银子,安慰一下,让他好好养病。”

    “都是那群衙役怕担责任,说胡话,把本老爷也搅糊涂了,他们这群偷懒躲闲,玩忽职守的废物,什么时候报告过大堤有裂缝?简直荒谬!”章县令神色渐渐恢复了自信,所有的事情还在掌控之中。他在大堂上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事,问,“驿站情况怎么样?柳美……柳姑娘没事吗?”

    蒲师爷微微摇头:“驿站也在低洼处,人全部冲走了,怕是凶多吉少。”

    章县令叹息:“可惜了一个绝色佳人。”

    蒲师爷问:“要报告柳将军和叶将军吗?听说叶将军外号是活阎王,如果她生气……”

    章县令拂袖道:“荒唐!官员家眷来访,何曾轮到我县太爷亲自去接待?谁知道驿站来过什么柳姑娘杨姑娘的?就算来了,关我屁事啊?我好端端的正人君子,能去关心人家小姑娘吗?何况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不准他们早走了,在其他县城遇到大水、山贼、流寇什么也是有的。怎知道一定是在我这里的出事?”

    蒲师爷谨慎问:“县太爷的意思是?”

    章县令不耐烦地挥手道:“现在到处都是灾情,衙役都死得差不多了,事务繁忙,我心堪忧,快快上报朝廷赈灾才是要紧事,别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哎呀,也不知道胡丞相的家人在城中有没有受惊,来人,备轿……”

    蒲师爷会意,照办。

    为官之道,便是瞒瞒瞒!

    无论江北水祸如何惨烈,对没亲眼见过的人来说,就好像戏里的故事,除有亲属在那边遇难的家庭伤心外,多数人也就是感叹几声倒霉。连月大雨,庄稼歉收,水路中断,阻断南北交通,上京物价猛涨,才是和他们切身相关的事情,乡间许多餐桌上出现了野菜叶和树皮,背井离乡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天子脚下,情况尚好,百姓除了痛骂奸商,日子凑合着也能过。达官贵人家里,依旧歌舞升平。最烦恼的,倒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

    朝廷上,百官争议赈灾事宜。

    谏官:“天灾当前,百姓流离失所,赈灾刻不容缓!”

    户部尚书:“没钱。”

    兵部侍郎:“流寇叛乱,派军征讨,刻不容缓!”

    户部尚书:“没钱。”

    工部员外郎:“重修大堤,刻不容缓!”

    户部尚书:“没钱。”

    任你千招变化,他一招拆解。金銮宝殿,吵得就像菜市场。

    皇上看看桌面上一叠叠请求拨款赈灾,安置灾民、商人哄抬物价、流寇作乱的奏折,再看看户部尚书“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淡定表情,觉得心烦意乱,倒霉透顶。

    别人做皇帝,他做皇帝,大秦国祖先都不知道跑去哪里打马吊,不庇佑了。先是蛮金作乱,凶悍野蛮,打得差点亡国,好不容易熬过难关,国库里空得连老鼠都不想呆,没等休养生息完,又来个水灾,处处都要钱,闹得他吃不下睡不着,只恨不得把一个子儿扳成两半花。

    好吧,宫殿不修了,后宫的衣服首饰省点,地方财政抽调点,户部的铁牙缝里抠出点,总算凑出几个赈灾款。

    可是,派谁去呢?面对肥肉,大家红着眼,争先恐后上书请命,个个忠孝节义俱全。

    皇上也知道自己拨下去的钱款,经过层层关节,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部分。

    他有心严厉追查,可自古以来,千里做官只为财,当年太祖出身贫寒,对贪污恨之入骨,用剥皮填草的酷刑,还是治标不治本,何况现在建国多年,生活安逸,豪门大族里姻亲关系盘根错节,朝廷上下官官相护。有些事若不睁只眼闭只眼,他就成孤家寡人了。

    今年财政艰难,拨出的赈灾款项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正常赈灾都不够,实在没多少银子给他“闭眼”。而且江北官商勾结严重,就算不敢明目张胆地对着干,办事时联手给你穿穿小鞋,添点乱子也能堵死人。

    派去监督的官员除了要绝对信得过,还要身份高,不爱钱,才顶得住权贵们的威逼利诱。

    天下有那么完美的人选吗?

    皇帝为了抠门,左思右想,名单排了不少,统统觉得不够妥帖,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天气放晴,烦闷之下,他去后花园散心,忽闻前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听得他更加胸闷,正想过去训斥,却见有个富贵闲人,戴的是黄金碧玉,穿的是绫罗绸缎,嘴角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蹲在花丛中,手里拿着块肥羊肉,正在勾引他最疼爱的西番哈巴狗打滚,惹得旁边宫女太监哈哈直笑。

    夏玉瑾:“来,打个滚,天天给你肉吃。”“汪汪!”

    夏玉瑾:“乖,滚得好,爷给你用黄金打个狗牌。”“汪汪!”

    皇上重重地咳了声:“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汪汪!”

    夏玉瑾赶紧丢下小狗,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站去旁边,垂拉着脑袋,不敢多嘴。

    满朝文武忙得要死,皇帝太子都熬出了黑眼圈,他居然有闲心在后花园玩狗?

    皇上黑着脸走过去,近看他充足睡眠养出来的白嫩皮肤,心里更添愤恨,正要开口训斥,忽然心念一动,转了十七八个弯的主意,又换了副和蔼可亲的面孔,感叹道:“最近巡察院的事情不忙吧?看你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吧?休养得不错,脸色红润了不少,看起来快活的啊?和媳妇相处得也挺好吧?”

    “不忙不忙,和媳妇挺好的。”夏玉瑾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两声。

    这些日子来,他坐镇巡察院,给底下官吏们撑腰,骂得过公主,揍得了宗室。让老杨头狐假虎威,干起活来风风火火,收拾得上京纨绔不敢闹事,恶棍不敢乱来,明面上的治安好了不少,让言官们的控诉也少了八九成。

    大好成绩面前,偷懒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废物利用得那么好,皇上越发觉得自己英明神武,看夏玉瑾也顺眼了不少,表扬道:“你做起官来还挺像样,为民办了实事。这大秦江山的安定,也有你一份功劳。你父亲在天之灵看见你那么有出息,心里定会宽慰的。”

    夏玉瑾第一次给他夸,全身骨头都飘飘然的,兴高采烈地谦虚道:“皇伯父过奖了,不过是教训群没出息的小流氓,算得上什么大事?!”

    “立了功劳,总该赏的,”皇上敲了下扇子,仿佛想起了什么,他走近两步,笑眯眯地问,“最近缺钱花吗?缺钱一定要告诉皇伯父,太后心疼孙子,怕你受苦,想赏你个万儿八千的,千万别客气。”

    伯父是皇帝,奶奶是太后,母亲是太妃,哥哥是皇商,媳妇是将军,家里双份进项,没有败家嗜好,没有大堆妾室儿孙要养,夏玉瑾是富贵乡里泡出来的蜜糖人,这辈子缺啥都没缺过钱,根本没将这点赏银放心上,拖着他死皮赖脸道:“听说江北水灾,国库也不富裕,赏钱就算了,捐给灾民吧。皇伯父,你把内库里那幅《上京游春图》借我回家玩几天吧?或者给我媳妇几天假,让我那个,你懂的……早生贵子嘛。”

    “喜欢那张画,晚点让牛公公给你送去就是,”皇上笑得更开心了,“你好歹也是我最疼爱的亲侄子,老是穿绿色官袍,站在兄弟里也不像话,不如给你升个官?顺便放你媳妇几天假,让你们出去好好逛逛,游山玩水,散散心?”

    夏玉瑾大喜:“真的?!”

    “金口玉言,还能有假?”皇上摸着胡子,慈祥地看着他,露出欣慰的笑容。

    明媚阳光下,夏玉瑾给他看得抖了抖……总觉得伯父的脸好像又变成黄鼠狼了。

    皇上迅速回去,写张任命书,盖个大印,往南平郡王府一送,钦差的人选就这样定了。

    赈灾要做什么?

    “没什么难的,”黄鼠狼拍着侄子的肩膀,语重心长吩咐:“不过就是去户部领钱,跑路,发发安民公告、等粮食运到后,督促手下给粮舍粥,闲着没事就去乡镇溜达两圈,和平民百姓喝喝茶,聊聊天,看看有没有官员瞒报灾情,最后买点土特产回家,让师爷给你写个事后报告的折子,就算傻子都做得来,”他说到这里,稍稍停了停,润润喉,加重语气道,“只要钱粮到位,赈灾能解决就好,其他的事……你随便玩,轻松玩,不要有太多负担。”

    夏玉瑾出生至今从未离开过上京,对外面大千世界渴望已久,如今难得机会,能光明正大地让母亲放他出门玩,哪里顾得上赈灾是什么?于是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保证换成任务,然后欢天喜地地冲回家,指挥下人打包行李,做足一边干活一边吃喝玩乐的准备。

    黄鼠狼为了不亡国,选了批职位较低,有赈灾经验或能力出众的官员给他做副手,并连发数道圣旨给江北各州县衙门,公布减免赋税、调粟平粜、转移灾民、抚恤安置、劝奖社会助赈等临时法令。

    被选中的官员,对这个不靠谱的上司,都暗暗叫苦。唯一的好处是他不会争功,不要赏赐,不会嫉妒贤能,只要事情办妥当,就会如实上报,让皇上论功行赏。

    皇上给叶昭放了两个月的假,美其名曰是她结婚半年多,肚子还没动静,回去调养调养,早日给南平郡王府开枝散叶,却没有将她加入赈灾钦差的名单,只私下召进宫,吩咐了些话。叶昭回来后,亲点两百虎狼骑,带上秋华秋水姐妹花,以随行女眷的身份,低调加入了赈灾队伍,眉娘祖籍江北,性格又贪玩,便磨了叶昭许久,终于得到随行贴身服侍的机会,乐不可支。

    夏玉瑾嗤之以鼻:“天下哪有带媳妇出巡的钦差?皇伯父到底在想什么?”

    叶昭在兵器库里挑挑拣拣,选择出门的武器,听见他感叹,便漫不经心答道:“皇上说,哪有武官去赈灾的道理?反正你风流在外,出巡带个媳妇算什么?太后也说大好时光要珍惜,争取回来让她等着抱曾孙。”

    夏玉瑾喷了。叶昭随手将百余斤的宣花板斧在空中抛起丈许,然后轻松接住,引旁边丫鬟拍掌叫好。

    夏玉瑾觉得自己肩上的压力好大……

    焦头烂额地准备了两天,从棉被到夜壶,东西装了五大车,再加上随行官员、仆役和护卫共三百人的赈灾队伍浩浩荡荡地启程了,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直奔江北。

    东夏,呼尔特斯大草原,贝尔湖畔,有望不到边际的牛羊和牧民帐篷,彩云片片,映在蔚蓝的湖面上,化作绚丽七彩,纯洁的像天上女神降临人间。

    忽然,一声虎啸直冲云天,回荡在草原上空,久久不散,惊坏了羔羊,吓倒了牛群。金顶大帐侧,铁栏杆铸成的兽笼里,身形巨大的斑斓猛虎正弓着腰,露出尖锐的獠牙,双眼喷着愤怒的火苗,死死瞪着笼中赤手空拳的高大男人。

    许多穿着破烂的孩子围在兽栏外面,兴奋紧张地看里面的一切,小拳头都握得紧紧的,高声叫嚷:

    “伊诺皇子!打翻那个畜生!”

    “皇子!加把劲!”

    “咱们东夏的勇士!才不会输给老虎!”

    “好咧!看我的!”伊诺皇子黝黑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将上衣解开,把两根袖子塞入腰带,露出上半身钢浇铁铸般的结实肌肉,对老虎勾勾手指,继续挑逗着它的怒火,“孬种!再来!”

    老虎压低身子,狂吼一声,再次跃起,全身千百斤力气集中在利爪上,死死抓向伊诺的肩膀,想将他推倒在地,进行撕咬。伊诺皇子大吼一声,抓住老虎的两只前爪,竟是在和它角力。

    一人一虎摇晃几下,竟是老虎渐渐不支,节节败退,它赶紧将后肢跃起,狠狠踹向对方。

    “来得好!”伊诺皇子忽然使了个摔跤技,翻身背抱起猛虎,高高举起,狠狠往地上摔去,重重撞向兽栏。

    老虎给撞得头晕目眩,站起来摇晃两步,倒在栏杆角落,喘着粗气,再也起不来了。

    “好!”

    孩子们疯狂地拍掌喝彩,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崇拜。有个大胆的孩子从缝隙钻入兽栏,跑去老虎身边,英勇无畏地要踹上两脚。

    “你这小子,”伊诺皇子一把拎住他的衣领,抱起放在肩膀上,大笑道,“想打老虎还要等几年呢。”

    孩子涨红着脸,不服气叫道:“少看不起人!我也是东夏的勇士!”

    “是,”伊诺皇子笑得更开心了,将他放下,揉着脑袋道,“你们都是最棒的小勇士。”

    孩子害羞地低下头,转身跑了。

    侍卫匆匆过来,在他耳边低语:“皇子,南边的鸟儿传来了讯息。”

    伊诺皇子整装,哄走孩童,步入金顶大帐。

    没过多久,有个身材瘦小,长相普通的中原人,穿着牧民装饰,低着脑袋,走了进来,从衣服夹缝里取出张细长的薄白绸,上面用蝇头小字写着:“江北水患,粮草不足,国库空虚,南平郡王奉命赈灾,有机可趁。待国内大乱后,请皇子里应外合,攻下嘉兴关,夺黑山十八州。”

    东夏众将跃跃欲试,只恨不得立刻带兵南下,直捣上京,瓜分江山。

    唯伊诺皇子沉思不语。

    中原来的密探再道:“主上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伊诺皇子轻轻摇头:“时机未到。”

    东夏大将军帖木斯急问:“还缺什么?”

    伊诺皇子慢慢将白绸揉成一团。他眼前再次出现那道披银甲骑白马的年轻身影,刚决果断,勇敢无畏的战士,在满天彩霞中策马冲来。当映入眼帘的瞬间,天地的光彩都为她所夺。她比雪山的莲花还美丽,比草原的星星还耀眼,让他再也挪不开视线,忘了行动,直至被长枪挑伤了肩头,才从梦中惊醒,败退而去。

    永生永世忘不了。一夕晚霞,一生夙敌。想再见,再见又如何?

    不如不见。

    很多年后,方知原来她是女子。

    斗酒百升,大醉一场,捏碎金杯,心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滋味。

    天下最勇敢的女子。

    天下最特别的女子。

    天下唯一能与他并肩的女子。

    天上诸神,为何将她生在那羔羊的国度?与羔羊为偶?

    若让她潇洒驰骋在东夏的土地上,他定解金刀相赠,邀把酒言欢,共追风一生。

    可惜啊可惜……

    神灵让这匹声名赫赫的凶悍母狼,成为守护大秦的最牢固壁垒。只要是阻拦东夏前进步伐的障碍,不管是什么,都要撕成碎片。

    伊诺皇子深呼吸一口气,坚定道:“欲夺大秦,先灭叶昭。”

本站推荐:超级全能学生官梯神级透视神藏我的微信连三界甜蜜婚令:陆少的医神娇妻医品宗师无上杀神撩倒撒旦冷殿下修仙高手混花都

将军在上(马思纯、盛一伦主演)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手打吧只为原作者橘花散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橘花散里并收藏将军在上(马思纯、盛一伦主演)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