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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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名叫孙大巴的二头领,跑过来对马三阳说:“马爷,咱们心不能有一点软,干脆把孟店村捣平,放一把火,出了咱一口恶气再说。”

    马三阳点头道:“兄弟说得对,凡敢抵抗的格杀勿论,叫不开门的,给我用火攻。二弟,你率三、四两队,把周家十七座大院先给咱端了,我和其他弟兄把穷鬼们给捂住,不让一个人跑出村去。一定要速战速决,要不天明官兵赶来,咱就没戏唱了。”

    孙大巴把手中的单响火枪一抡,下令:“三、四队跟我来!”

    三百多号人马跟着孙大巴向周家十七座大院扑过去。

    火光中,喊杀声此起彼伏,火球如同夜空中的流星,不停地溅落在草堆上、房顶上、禽舍和牲口圈里。瞬间,狗吠、猪嚎、马嘶、羊咩、鹅叫、鸡飞、鸭鸣,乱成一团;孩子哭、老人骂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向远处传播着;不时有从火中逃窜出来的家畜猫狗从匪徒们中间穿过向村外逃去。

    火越来越大,火舌从村东到村西,再由村北到村南飞舞起来。此时已是三更时分了。

    孟店村陷入血与火的深渊。土木结构的房屋一间接一间在火中倒塌,无法逃出火海的妇弱老幼发出的惊恐惨叫,无情地撕扯着孟店村男人们的心。火中有人高嗓门儿怒骂:“马三阳,你一点人性也没有呀!”

    马三阳一听,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孟店村杂种们听着,马爷爷我定把你们踏成肉酱,烧成白灰。你们等着,看爷咋收拾你们吧!”

    退到老房顶继续抵抗的周海清对在院子里急如热锅蚂蚁般的周玉良喊道:“爸,咱们突围吧,不然全得被活活烧死。”

    周玉良吼一声:“男人突围能成,婆姨、孩子们咋办?要死死在一块,全烧死了也不能让马三阳从咱们手里得到一钱银子!”

    周玉良的父亲周一行活了六十三岁,四十二年用在创建孟店村上。

    孟店村的真正创始人并不是孟姓人家,而是为逃避白莲教起义,从河北大名府逃到陕西三原县的周一行。

    1796年,周一行逃到三原县后,在离城十里的西北一隅,一块林茂草丰土厚地肥的地方,花了四两六钱银子,买了孟姓人家十亩六分土地,经过四年建设,盖起第一座宅第。随着人口不断增加,他又花去八百吊钱,买进二十亩土地,扩建成三座宅第。到嘉庆十八年,孟店村由原来的七户人家,发展到四十七户。周一行把经商挣的银两,几乎都用在修建周氏宅第和购买土地上,结果形成一片占地三十多亩,又各自独立的十七座院落,奠定了孟店村最早的轮廓。

    周一行生前,共娶了十七房妻妾,令他遗憾的是,十七房妻妾仅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六个女儿。大儿子活到五岁时,不知咋的一个人跑出村去,让狼给叼跑了,因此,二儿子周玉良长到十五岁时,才准许他一个人外出走动。

    周一行一生为人诚实忠厚,从商守信重义颇受同人尊敬拥戴。五十岁时,三原县让他拿出十万两银子,为他上下打点,给他捐了一顶官帽,后来头上就有了一个朝仪大夫刑部员外郎虚衔。周一行集官商于一身后,为了斯文,又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周梅村。他五十八岁生日前夕,亲朋好友和子女们为给他庆祝五十八岁大寿,放话要为他举行一次大的庆寿活动。他听到耳里,喜在心头,为给自己寿辰增加几分热闹,留佳话于后人,心血来潮的他,突击花了两万多两银子把他住的十七号院改三进二出的格局为四进三出的格局,并将新建小楼命名为“谦受堂”。五年后,周一行寿终正寝前夕,将十七号院分给了周玉良。周玉良在三儿子周海潮成婚时,把十七号院给了周海潮夫妇。

    周玉良是个持家务农经商的多面手。继承父业后,里里外外一把手,在三原县城开酒楼、布庄、棉花行,在孟店村周围买进一百八十亩地,关着门过日子,从来不缺啥东西。周玉良耕读传家,在他手里,虽没有再扩建过宅第,但家里的银子在地窖里堆成了堆,多时,银库里堆到过十万枚铜钱,五百多锭银元宝。家里奴仆成群,整整一百二十六号人。

    一辈子待人接物讲究一个诚字,本着和为贵三字处世的周玉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儿子为贪图一时名利,把马三阳的老爸马明康推上了断头台,给周家和孟店村埋下一粒仇恨的种子。

    仇恨的种子要发芽。如今马三阳为父索仇来了。周玉良在进一步是死,退一步还是死的情况下,选择了进一步,率领全家老少和孟店村人,与马三阳刀对刀、枪对枪地干了起来。他不愿在临死前,把自己一世忠君爱国的良好声誉化为乌有。虽然他知道,当今清朝的皇上是那样软弱无能,但他要用自己的死来告诉儿孙们,忠君爱国是庶民百姓必须恪守的情操。没有了国,哪里还有安宁的家呢!

    周玉良拿着自己几十年来防身的宝剑,命人搬来自己坐了四五十年的太师椅,正襟危坐在堂屋门口,面对院门。门外马嘶人喊,大火映红了天空,撞击院门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他高声喊着:“把房上瓦全揭了,给我狠狠地砸。”

    院内,庄勇家丁们不停地把灰撒出墙去;房顶上的人,不停地向院外射着箭,抛着砖瓦。眼看就要坚持到五更天了,飞蹿的火苗烧上了房顶,成捆的柴草从院墙外抛进院内,石砌砖垒的院墙突然轰的一声倒塌在地。孙大巴手抡大刀,从火光中冲进院里。

    周玉良银须飘动着,手中明光闪闪的钢剑一横,几乎在同一时间和孙大巴手中的刀撞击在一起。

    火球从房上掉下来,太师椅被大火吞噬了。成群的匪徒拥进院内,一扇一扇门被踢开,女人们的惊叫和孩子们的哭喊,像刀一样扎在周玉良心上。他狂舞着宝剑和儿子周海清、周海斌并肩向孙大巴发动攻击。匪徒们蜂拥着扛着大大小小的包袱从火中窜出来,女人们的呼救声沉寂了。孙大巴想喝住抢到银子往院外跑的匪徒们重新投入战斗,没防周海清斜刺里一标枪刺来,枪头扎进肚里,就在他用手往外拔枪头的一瞬间,周玉良剑尖一抖,把孙大巴的头一剑挥掉半个,在收剑时,三名匪徒的标枪把周海清挑了起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马三阳率领三十多人,冲进周宅第九院,迎面碰上周玉良的四儿子周海水率领庄勇阻击,双方打在一块。没几个回合,马三阳一刀砍下了周海水的右臂,接着下令:“给我搜,凡周家的人,一个活口也不留!”

    烈火一栋房连着一栋房地蔓延着,当马三阳杀进周宅第十六院时,周海清、周海斌已成了血人,火光中马三阳拦住周海清、周海斌冷笑着:“你周家要不想断子绝孙,就放下武器,把藏的金银财宝拿出来!”

    周海清朝马三阳脸上唾了一口,大声说:“你休想从我们手里拿走周家一钱银子,有本事你自己抢去!”

    马三阳恼羞成怒,左手一抬,照周海清就是一枪,周海斌挥剑向他刺去,马三阳右手一扬,滴血的大刀一闪,照周海斌肩头砍下。周海斌连吭也没吭一声,咕咚倒在血泊里。

    火舌吞卷着房屋,在大火中跑出跑进的匪徒,直到墙倒屋塌了,才退到村中空地上。马三阳在混战中,刀劈了周海水,把周海玉抛进火中活活烧死,才纵马把十六座已变成火海的宅院看了一遍,狂笑声中下令自己的人马迅速撤出村去。

    孟店村在烈火中失去了原有的庄重大气和美丽,周家大院里写着“福”字的照壁墙,一堵接一堵地坍塌了,原本为避免邪气入侵内宅的防线,崩溃成一堆堆焦黑的碎砖瓦砾。曾令周家人感到骄傲自豪的四座看家楼,变成了四座黑中发红的空壳,楼门口的石狮子在火中爆裂成一片片石屑,战死的庄勇和家人全被火烧变了形。往日出出进进的人群,此时已消失得一干二净,连个影子也难看见了。

    孟店村除了仍在燃烧的火,便是满目疮痍和灰烬了。

    大火的噼啪声,在黑夜中奏出令人恐惧的音符,火光照亮了树林和孟店村四周一里路内的夜空,田野里的兔子,流窜的狗,四处觅食的狼狐,纷纷向树林深处逃去。马三阳和他的人马,拦住了四十多匹从大火中逃出的马骡,拖出十几辆马车,五辆轿车,把从周家大院里抢劫到的金银珠宝,十几箱银两铜钱和数十捆衣物,在火光中搬上马车、轿车,然后把拉不走的物件,全部抛进火里,趁着晨曦掩护,迅速消失在田野深处。

    孟店村从劫难与火中逃出的人,在马三阳率队走远后,陆陆续续回到仍在燃烧的村子里,他们想找到灭火的工具,可是一个个全失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天刚亮,从三原县城匆匆赶来的官兵进入孟店村,从废墟里把死人的尸骨挖掘出来,摆在村中道路上,由于已烧得无法辨认出模样,在征得村人同意后,只得就地起火,将尸骨火化,全部葬在村外一处干涸的池塘里。

    周海潮从昏迷中醒来,被刺伤的大腿和下腹部仍在流着血。他没有死,他的妻子周胡氏没有死,四岁的女儿周莹也没有死。因为,马三阳在最后一刻,对他们手下留情。

    马三阳随自己手下人马冲进周宅第十七座院时,下令说:“给周家留下这座宅院,院里没死的全放了。”

    马三阳手下人马不明白地问道:“为啥?”

    马三阳哈哈大笑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我要让周家活着的人知道,种下仇恨的人,得到的回报是生比死更惨。”

    马三阳把十七号院内所有财物洗劫一空,连周氏族谱也没有放过。临出门下令:“把周家祖先牌位全抛进火里。从今后,他周家先人是谁,让他们去苦思冥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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