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

手打吧 www.shouda8.net,最快更新安吴商妇(晚清女首富周莹传)最新章节!

    周胡氏自姑爷辞世,女儿成为小寡妇那天开始,便陷入悲恨交加的自责自怨中。她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一直企盼女儿有一个理想的归宿,为此,做主答应了吴宅的婚约。令她追悔莫及的是对骆荣的轻信,自己嫌贫爱富的贪婪,鬼迷心窍中一步步走进安吴堡设下的圈套,把一个纯真无邪、如花似玉、能文能武、善解人意、敬老爱幼、在方圆百里名声极佳的女儿,推进生不如死的囚笼里。

    吃不香睡不稳的周胡氏带着两个弟弟和过继给她的儿子,在吴聘百日祭后到了安吴堡。

    母亲的到来,让周莹既感高兴,又感酸楚,她无法解释自己与母亲的命运:缘何都要备受守寡的折磨,更无法说清将来自己要走的路是与母亲同向呢还是背道。

    “我娃受苦,都是妈误听误信了骆荣那个老东西。”周胡氏坐上炕后说,“妈当初若多一个心眼,先派人潜进安吴堡探听明白,哪能狠心将我娃许给一个病篓篓,活活误我娃一生嘛!”

    “妈,木已成舟,人都入土为安了,再说顶啥用?我认命了。”周莹眼圈一红说,“只要吴家把我当人看,我就不会丢下东大院这一摊子。再说安吴堡总得有人支撑,我是长子长媳,丢人败兴的事咱不干。”

    “好娃哩,你若想回孟店村,妈去给吴尉武哥儿几个说。”周胡氏瞅着女儿的脸认认真真地说,“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十八岁的娃,活守一个摆在供桌上的牌位,是造孽嘛!”

    “妈……”周莹泪如雨下喊了一声,双臂搂住周胡氏抽泣说,“我头上若没三品诰命夫人那个凤冠,咋想咋做都可以,眼下我是皇上册封过的女人,哪敢越雷池半步呀!”

    周胡氏对三品诰命夫人是咋回事,一时也搞不明白,听女儿如此说,一巴掌拍在脸上哭道:“我娃这一辈子真的只能抱住枕头熬天明了?”

    母女俩抱住哭了一阵,周莹止住眼泪说:“妈往开了想,天塌不下来,我就不信活人能叫尿憋死。”

    周胡氏一愣,放低声音说:“好娃哩,你千万要前后长眼,心里咋想都行,万万不可给人留下话柄。”

    “妈只管放宽心,我又不是傻瓜蛋,知道尺长寸短。”

    周胡氏长长叹了一口气说:“妈是过来人,知道家家锅台上都放碗的道理。来日还长得很,我娃一定要走一步想三步,一步踏空,就可能招来不幸,妈不操心能成?”

    周胡氏说的是心里话,因为她一生只守着周莹一个女儿,她想过许多,女儿过门一年便守寡,全是自己想高攀安吴堡门第,重振周门,才惹出的悲多于喜的事,当初如果听信传言,拒绝骆荣提亲一事,为女儿招个上门女婿,安安生生过日子,咋能引出姑爷一朝死,女儿守空房的悲剧来呢?是我当妈的害了自己的亲骨肉啊!

    周莹对母亲的苦衷和想法,并不是无一认同,只是她想过多次都不敢贸然拿主意。她知道,叔公们只要向官府送一道诉呈,告她不守妇道,有辱三品诰命夫人之誉,等待她的是什么后果。三品夫人的诰封之誉虽然是吴尉文捐钱买的,但既成为戴在自己头上的凤冠,一旦被剥夺,周莹的名字下写上的就不再是为人羡慕尊敬的文字了。从踏进吴家宅门第一天起,她便想成为一个被安吴堡所有人仰视跪拜的主子,而不是被人指东道西的奴仆。放弃或被剥夺了三品诰命夫人的诰封,就是终日与另一个男人同炕欢愉,还会有什么真正的人生意义呢!

    她想的与周胡氏想的虽然都是同一件事,但当母亲的是用世俗的眼光只看事情的一面,而女儿则是站在另一个角度,审视着事情的两面。女儿的多思善谋恰恰表现出一个与众不同女人的聪慧。她想过,仅为一种自身的欲望而放弃众人的期待,是一种鼠目寸光的笨拙选择,她能在争取众人的期待成为现实的前提下,经过努力奋争,自身欲望无须过于苛求,也会水到渠成、开花结果。只是,她不是那种见风就是雨的人。她把所思所想所要达到的目的,深深掩藏在心里,不仅瞒过了母亲,而且瞒过了跟随她左右的人。

    “不龇牙的狗才是真正的好狗。”她相信家乡这条谚语。

    周胡氏虽然精明,理财守家是个出色老手,只是和女儿比起来,智商却是相差甚远了。因此,她不仅无法猜透女儿的内心世界,更无法弄明白女儿此刻想到了哪一个人。

    当周胡氏看到东大院里的上上下下,无一不是围绕自己女儿转时,原本打算领女儿回孟店村重打锣鼓另唱戏的想法打消了。她想,女大不由娘,守寡不守寡由她去吧。

    在安吴堡住了七天的周胡氏临走时,对周莹说:“娃呀,妈还是那句老话,别折磨自己,咋想就咋办。一个女人花开花谢,经风经雨,经霜经雪,不比唐僧取经受的罪少。要修成正果,得拿出你爸在时的那股劲来,不怕鬼,不信邪。妈跟你爸过了半辈子,你爸从没把妈看小了。你爸临死对妈说:不要为我守活寡,如果有合适人家,能心疼咱娃,你就招进门来过。妈不改嫁,是你爸恩重如山,妈不是那没良心的东西,为你爸守住你,值。我娃被骗进吴家,一年没出便守寡,不值。妈不强迫我娃进退,只希望我娃不要太苦了自己。因为妈也是从你这年纪过来的,知道一个女人苦命付出的代价是啥!”

    周胡氏抹干脸上的泪水,钻进轿车回了孟店村。

    周莹一直送母亲到安吴堡寨门外,待看不见轿车影子时才长叹一声回了家。

    对于母亲,周莹有着说不尽的感激之情。尽管母亲为了高攀,把女儿许给了疾病缠身的吴聘,但在她眼里,母亲不仅是自己的保护神,而且是她生命的原动力。如果没有母亲的呵护,今天的她是一个咋样的女人,就很难说了。她永远不能忘记小时候发生过的那件令她刻骨铭心的事。那天,她被一个名叫洪五婆的老女人紧紧夹制住了双腿,一双肉乎乎的小脚被浸泡在一盆煮成褐红色、散发着辛辣气味的铜盆里。她拼命呼号着:“妈……妈……我怕……我不缠脚……”

    洪五婆是远近知名的缠脚能手,一生不知为多少女娃儿做过缠脚手术。许多经她手缠脚长大成人的小脚女人,无不心有余悸,说:“洪五婆心狠手辣着哩,只要她那双黑手一攥一拧,别说是四根嫩脚指头,就是四根铁棍,也会被她拧捏成麻花!”

    周莹被洪五婆抱上炕时,已经哭得声嘶力竭。坐在炕上守护着女儿,看洪五婆缠脚的周胡氏想到自己缠脚时的那一幕,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手按住周莹拼力挣扎反抗的小腿,哽咽道:“娃别哭,一咬牙就挺过去了。”

    周莹并不知道咋样才能咬牙挺过去。当洪五婆把白布向她脚上缠时,那四根被强压弯的脚指头,一阵刀绞锥刺般的疼,迫使她发出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号叫。她突然晕倒在周胡氏的怀里。

    周胡氏见女儿晕死过去,身不由己,伸手一把抓住洪五婆的手吼道:“住手……”

    洪五婆吓得双手猛然收回,睁大双眼瞅住周胡氏说:“头一关不过,咋缠呀!”

    “为缠脚若把孩子命要了,缠有啥用?”周胡氏哽咽道,“我娃命重还是缠脚重?”

    “自然孩子命重。”洪五婆怯怯地说,“我可没害娃的心,是夫人找我来为娃缠脚,我敢不来?”

    正在这时,周海潮由县上回来,没进屋已听见屋内争论的声音,所以进得房门便说:“咋啦?缠脚上头,女人命里二回愁,娃哭几声难免嘛。”

    周胡氏没好气地说:“你说得轻松,你试试看?”

    周海潮笑道:“那你说咋办?”

    “不缠啦!”

    “这话可是你当妈的说的,将来娃长大,脚大找不上婆家,你可别抱怨别人。”

    “亏你当爸的能说出来。你是走州又过县的人,旗人不缠脚哪个女人没男人?老佛爷没缠脚,照样指东喝西,哪个男人敢放个屁!”

    “你有理,可别忘了,咱娃是汉人,和旗人不同。”

    “敬的一个老祖宗,吃一样的粮,旗人女人是女人,汉人女人就不是女人?”

    周海潮一听,心想,娃他妈说的也有道理,可天下汉人的女人缠脚一千多年了,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咱敢破吗?

    就在周海潮犹豫时,周胡氏已抱周莹下炕,把缠脚布往地上一撂说:“我宁愿女儿嫁不出去,也不让她死去活来像我一样,走一步扭半天!”

    洪五婆见状叹道:“汉人学旗人样,女人若都不缠脚,天下三寸金莲美女从哪找呀?”

    伺候小姐缠脚的仆人们,收拾完家什,送走了洪五婆。周胡氏望着怀里的周莹说:“大家听着,刚才我说的话别传出去,免得招惹是非。”

    仆人们齐声回答:“夫人放心,我们会管住自己的舌头。”

    周莹这时已苏醒过来,周海潮把她抱起来说:“这娃也太过娇气,一只脚没缠住,就哭个死去活来。”

    周莹双手抱住周海潮的脖子说:“爸,我不缠脚。”

    周海潮忍不住笑道:“乖女儿,汉人自古至今,女娃都得缠脚,不然长大了找不到婆家。”

    周莹问道:“为啥?”

    “爸也说不清。”

    周胡氏这时从书架上取下两本书来,往周海潮面前桌上一放,说:“你还是读书人,连这种事也说不出道道行行来,还算哪号读书人?”

    周海潮看了两眼桌上的书笑道:“没那么严重,我还没愚到青红不分、皂白不辨的程度。娃还那么小,能懂多少事理?”

    “你说,娃到底缠脚呢还是不缠?”

    “你当妈的,先说个准话,我再说不晚。”

    “咱三原县老爷一家是旗人,你看人家那三个小姐,一个个长得多俊多英武,一双大脚站得稳走得快,骑马射箭哪个比男人差?我想了,咱周莹为啥不能像县老爷家小姐一样,长成个能文能武的女儿呢?让她死去活来受罪,我心疼,脚就不缠了。”

    “那她长大了,就得变成旗人样,不然婆家还真不好找呢!”

    “我就不信大脚女人找不到婆家,我问你,西安府知府的二女子是大脚还是小脚?人家的夫婿长得比谁差?”

    周胡氏的话让周海潮想起第三次见到西安府知府二千金时的情形:三原县每年正月十五闹元宵,从正月十四到十六的三天里,是一年中最热闹最红火的。在这三天时间里,来自四邻八乡、渭河两岸的老老少少,把县城挤得水泄不通。同治八年正月十五,那天中午,一行男女拥进三原县城最大的酒家天福楼,酒保见来客不像是渭北人,便上前招呼说:“客官,请楼上就座吧。”那一行男女也不搭话,跟着酒保就上了楼。

    天福楼是座六间跨度的酒楼,楼下多是散客吃饭处,楼上则是有身份的人士相聚的地方。一行人上得楼后,在靠窗处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酒保一看,正好是一桌,忙转身去提水拿杯沏茶。当摆好茶杯沏茶时,一个年纪大的男人向一个身着旗人装束的女子问道:“小姐要啥茶?”

    “出外讲究不得,入乡随俗吧。”那女子说,“若早知三原县城有这么好的酒楼,我早来看龙桥逛庙会了。”

    “小姐走到哪儿都怕没个可心吃饭的地方。”坐在那女子身边的红衣女子说,“三原城是渭北大地方,若找不到小姐吃饭处,岂不要让人笑掉大牙。”

    “先别说宽心话,等饭菜上了桌,吃到嘴里才知道是瞎是好。”

    酒保沏完茶,才说:“请问上啥菜?”

    “把你们天福楼最拿手的菜往上端就是了。”那女子主子一般说,“酒只上女儿红。”

    酒保不敢怠慢,忙下楼告诉掌柜说:“楼上一桌客人让咱把最拿手的菜往上端,东家你看咋办?”

    天福楼掌柜周海潮听了说:“先给上四个凉菜,四个热菜,待我探知底细后再讲。”

    周海潮在三原县有名是沾了父亲周玉良的光,他虽然仅管理着天福酒楼,但却以豪爽、正直、乐善好施著称。当他上得楼去,无事般走到那几位客人桌前,眼一扫,忍不住笑出声来:“二小姐,今日你咋有空来三原城看热闹?”

    二小姐听声抬头一看,连忙起身离座说,“周叔你咋在这儿?”

    “周叔是天福楼东家呀!”

    二小姐笑道:“我咋没听你说过?”

    “是吗?现在知道也不晚吧!”

    “那敢情好,今儿个我们可要白吃白喝一顿了。”

    “别说一顿,你就是住下来,吃一年半载,周叔也管得起。”

    酒保这时端着托盘上楼来,把四个凉菜摆好,放好酒壶说:“请先用酒,热菜随后就上。”

    “告诉王师,准备上龙凤盘。”周海潮对酒保说,“味儿不要太浓,清淡为宜。”

    “啥是龙凤盘?”二小姐好奇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道菜名。”

    “等菜端上来,你就知道我天福楼为啥能成为三原城里第一酒楼了。”

    二小姐是西安府知府千金,在人们眼里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常常会做出出人意料之事的人。她生在蒙古,长在草原上,是一个在马背上长大的姑娘,跟随父母到西安后,仍无法改变从小养成的习惯,动不动便带上家人策马外出,不是狩猎就是找热闹处玩。

    西安府知府上任后为结交地方绅士商贾,借为母亲做寿之名,邀四邻八县十乡头面人物做客西安府衙,周海潮只身前往西安祝寿时,结识了知府和他的家人。

    二小姐在天福楼遇到周海潮,白吃白喝了一顿说:“周叔,我想到孟店村一游,看看关中乡下和蒙古有啥不同处,可行?”

    “咋不行。”周海潮说,“孟店村好玩着哩,你到地方就知道了。”

    周胡氏见了二小姐,一看那双大脚,忍不住问道:“你爸妈咋没让你缠脚?”

    “缠脚?”二小姐忍不住哈哈大笑,“小脚女人能像我一样骑马射箭,行走如飞吗?周姨,将来周莹小妹妹长大了,你千万别让她缠脚。不缠脚的女孩学文习武比缠脚女孩要强一百倍,我如果缠了脚,今儿个能骑马过渭河到孟店村来逛?”

    周胡氏点头说:“也是,周莹长大若不同意缠脚,姨我就让她像你一样。大脚有大脚的好处,我这一双小脚,走三里路就得累趴下。所有旗人女子都不缠脚,活得多潇洒、多自在,哪像咱们汉人女子,一个个自找罪受,三寸金莲有哪一点好处?”

本站推荐:超级全能学生官梯神级透视神藏我的微信连三界甜蜜婚令:陆少的医神娇妻医品宗师无上杀神撩倒撒旦冷殿下修仙高手混花都

安吴商妇(晚清女首富周莹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手打吧只为原作者李文德 王芳闻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李文德 王芳闻并收藏安吴商妇(晚清女首富周莹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