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打吧 > 且试天下(完美典藏版) > 第5章 惘然时分梦已断

第5章 惘然时分梦已断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

手打吧 www.shouda8.net,最快更新且试天下(完美典藏版)最新章节!

    红日东升,山鸟啼鸣,晨风拂露,朝花吐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睁开眼,入目的是白如雪的纱帐,染就几朵墨兰,素洁雅净。

    “醒了。”淡淡的问候响起。

    转头看去,窗边的软榻上斜倚着丰息,正品着香茗,俊面含笑,神清气爽。

    抬起左手,那可怕的紫色已消失,毒已肃清,自己已再世为人……那他呢?

    “燕瀛洲呢?”才一开口,便觉得嘴唇一片疼痛。

    “死了。”声音淡而无情。

    闭上眼,心头一痛。他终是以他的命换了她的命!

    “玄极呢?”

    “没有。”依然是淡淡的答复。

    那么是那群黑衣人夺去了!那些人……看身手刀法,定是断魂门的人!

    “你怎么会中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嘲弄,又似藏着某种侥幸。

    “玄极上有毒,不小心碰到。”倦倦地答着。

    “你若肯传信给我,或许我能救下燕瀛洲。”丰息站起身来,踱至床边,俯身察看她的气色。

    “传信给你?”风夕闻言冷笑,谁知嘴角弧度张得太大,唇上又是一片刺痛,她不由自主地抚上嘴唇,上面一个小小的伤口。

    丰息随着她的动作看去,看到唇上那个伤口,笑容未改,只是眼中带着一丝阴霾。

    “传信给你,让你早一步赶到,玄极便是你的了,不是吗?”风夕直视他,目中含着讥讽,“太遗憾了,害你错失此等良机。”

    “你——”丰息声音一沉,可转眼间又轻松一笑,“至少他不会死,对于他那样的人,你知道我不会出手的。”

    “你不杀他,但若失玄极,他一样会丧命。他那样的人自是令在人在,令失人亡。”看着帐顶的那几朵墨兰,恍惚间化为那决然无悔走向洞外的黑色背影。

    “令在人在,令失人亡?呵,在你心中他倒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丰息在床边坐下,看着她的神色,脸上依旧是雍容俊雅的淡笑,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冷森森血淋淋的,“不过你这位英雄也不怎么样,连十个断魂门的人都对付不了,反落个命丧黄泉。”

    说话间目光不离风夕,似想从上面窥到什么,只是风夕却是眼望帐顶,面无表情。

    “啧啧,你不知道呀,你那个英雄一共身中三十二刀,致命之伤是胸口三刀!不过他也真行,哼都没哼一声,临死还拉了七个断魂门人陪葬,连我都挺佩服他的英勇无畏,只不过是武功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说完还两指比出一节短短的距离。

    风夕的目光终于从纱帐移到他面上,冷静且平淡地开口,“黑狐狸,你是在惭愧你没他英勇吗?”

    “哈哈……”丰息大笑,如同听到好笑的笑话,而大笑的他,依然风度优雅怡人,“女人,我以为你很想知道他的英烈呢。”

    风夕淡淡一笑,“烈风将军的英勇天下皆知,不比某只狐狸假仁假义,浪得虚名。”

    “听过一句话没?好人不长命,祸害延千年。你的燕大英雄偏偏短命,你口中假仁假义之人却好好活着,说不定活得比你还长。”丰息毫不在意。

    “那是老天不长眼。”风夕闭上眼不再理他。

    丰息不以为意地笑笑,站起身来,打算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住。

    “你知道吗,我见到他时,他还剩最后一口气,可他已无法说出话来,只是看我一眼,然后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洞口,直至……断气!”

    丰息的声音低而轻,似夹杂着某种东西,说完即转身离去,走至门边回首看一眼,便见一滴清泪正缓缓滑落枕畔,瞬间便被吸干,了无痕迹。

    “你喜欢上他了吗?”

    这话脱口而出,说完两人都一惊。

    一个嘲笑自己,问这个干吗?这干自己何事?

    一个心头一跳,胸膛里的那一丝闷痛便是因为喜欢吗?一个认识不过两天的人?

    丰息启门离去,留下风夕一个人静静躺着。

    喜欢?谈不上吧。

    不喜欢?也非全无感觉。

    他们若非在这种情境下相识,那么冀州的烈风将军与江湖里的白风夕是不会有多大交集的,迎面而来,或许擦肩而过,或许点头一笑,仅此而已。又或在第一次救他之后即分道扬镳,那么天长日久,他们会慢慢淡忘彼此,或许某个偶然回首间,她会想起那个昂扬七尺,却容易脸红的烈风将军。

    可命运偏偏安排他们共患难、同生死!

    燕瀛洲,那个背转身决然踏出山洞的身影便永远留在她心中。

    不论时间如何消逝,他——都是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人了。

    红日正中时,丰息再次走进房中,却见风夕已起床,正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看着窗外,神色间是少有的静然。

    窗外一株梧桐,偶尔飘落几片黄叶,房内十分安静,静得可以听见叶落发出的轻响。

    “钟园说你吃得很少。”丰息轻松的声音打破一室沉静。

    “没胃口。”风夕依然看着窗外,懒懒答道。

    “真是天下奇闻,素来好吃的你竟会没胃口吃东西?我是不是听错了?”丰息挑起眉头看着她。

    听得此话,风夕回头瞪他,“你竟只给我喝白粥!”那种淡而无味的清水白米谁爱喝!

    “病人当然应该口味清淡。”丰息理所当然道。

    “公子,药煎好了。”钟离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给我吧。”丰息接过药低首闻闻,脸上又掠过一丝笑意,“我本来还想,中了萎蔓草之毒的人可能救不活了,这样呢,世上就真的只存我一个‘丰息’了。”

    “那你何必救。你不救,我不会怪你,你救了,我也不会感激你,反正你这黑狐狸从不会安什么好心。”风夕看着那碗药,眼中有着一丝畏缩。

    “若这世上少了你白风夕,那我岂不会太过寂寞无聊了。”丰息笑吟吟地走近风夕。

    “哼,若我死了,这世上唯一知你真面目的人都没了,你确实会很寂寞。”风夕冷哼一声,然后又问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药能解萎蔓草之毒?”

    “唉,说来便心疼。”丰息长叹一声,满脸惋惜之色,“浪费了我一朵千年玉雪莲,这可是比佛心丹还要珍贵百倍,用来救你这种不知感恩的家伙实在不划算。”

    “玉雪莲?”风夕眼睛一亮,“听说雪莲入药清香微甜?”

    “当然。”丰息好似知道她心思一般,脸上的笑带着一分诡异,“只不过玉雪莲当时就给你服用了,现在这碗药则是我这位神医配出的清毒补体的良药。”

    “你配的?”风夕眉头皱起,看着那碗药,仿佛看着世上最为可怕的东西。

    “对,我配的。”丰息看清她眼中神色,脸上的笑容愈发欢畅。

    “我不喝了,我怕这药比萎蔓草还毒。”风夕已是一脸戒备。

    “夕姑娘,我家公子为了找你可是把整个宣山都翻了个遍。”钟离见风夕毫不领情的模样,觉得应该为自家公子说说话,“而且用玉雪莲给你解毒时,你却是药一入口就吐出来,多亏了公子亲……”

    “钟离,什么时候你话这么多了,舌头要不要修剪一下。”丰息凤目斜斜扫了眼钟离。

    “我下去了,公子。”钟离登时噤声,赶忙退下。

    “女人,来,吃药了。”丰息在软榻上坐下,用汤匙舀起一勺药递到风夕嘴边。

    风夕拧着眉头转开头,这药肯定是极苦极涩的,光是闻这气味就让她作呕,“我自己有手,不劳烦你。”

    “女人,我这是关心你,要知道能得我亲手喂药的人可真不多。”丰息轻笑,手中的汤匙依然停在风夕面前。

    风夕却不为所动,极力转着头,只想躲开,这药味真的很难闻啊,她已经快要吐了。

    “难不成闻名天下的白风夕竟怕苦不成?”丰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身上的毒可没清完,这药还得喝上三天。”

    “三天?”风夕闻言瞪大眼睛。天啦,喝三天!便是喝上一口也会要她半条命!

    “女人,你什么时候返老还童了,竟如三岁孩儿一般怕吃药。”丰息凤目中含着讥诮。

    “哼!”风夕冷哼,然后屏住呼吸,口一张,含住汤匙,吞下药,眉头随即皱成一团,然后口一张,哇的一声,刚吞下去的药又吐了出来,幸好丰息动作快,闪避及时,否则必全吐在他身上了。

    “你慢慢吐没关系,我早叫钟离多煎了一锅。”丰息淡淡地道。

    风夕一听,心凉半截,抬头看着丰息,目射怨光,但随即收敛,以难得的温柔语调道:“黑狐狸,你有没有丸药?这种水药我一喝必吐。”

    “没有。”丰息回答得很干脆,然后又舀一勺药至她唇边,“你若吐完这一碗,我就让钟离再送一碗来,药煎第二次时我再加点黄连。”

    风夕一听,手悄悄往袖中伸去,却又听得丰息道:“忘了告诉你了,你的白绫在我房中。”

    风夕手一顿,恨恨地看一眼他,然后闭紧双目,张口吞下药,紧闭唇,咽下去,而一双手紧抓衣裳,一张脸皱成苦瓜。

    丰息含笑看着她的动作,只是眸光扫过她唇上那个伤口时,眼光一沉,手中的汤匙下意识地便往那一压。

    “哎哟!”风夕一声惨呼,“黑狐狸,你乘人之危!你别哪天撞在我手上,到时……唔……唔……咳咳……咳……黑狐狸,你……”

    “喝药时别说那么多废话。”淡淡的语调依然,但不难辨认其中那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

    屋外的钟离、钟园相对摇头,真不明白,为什么公子对每个人都那么温和有礼,独独对夕姑娘却是如此,难道真因为夕姑娘名号排在他前头?

    终于,一碗药喝完,风夕已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茶!”风夕张着嘴,使劲哈气,极想散去口中那股味道。

    “喝药后不能饮茶,这你都不懂?”丰息将手中药碗放置桌上,然后又从桌上的一个盘子里挑出盒东西,“这是梅干,你解解苦吧。”

    风夕迫不及待地从他手中接过,马上往口里丢进一块,“好酸!”不由自主伸手拍拍两边脸颊。

    丰息看着她那样甚觉好笑,“说出去都没人敢相信,堂堂白风夕竟然怕喝药。”

    “这不叫怕,是不喜欢,我爹我哥都不喜欢喝,这习惯是从我们祖上传下来的!”风夕义正词严地纠正他。

    “哦?”丰息眸光一闪,“我家祖上倒是传下个法子,说遇上怕苦不吃药的人就硬灌,过后给她吃点酸的就行了。”

    “这什么破法子!”风夕皱着鼻子哼道,等口中酸甜的滋味盖过了苦药味,她斜睨着丰息,“黑狐狸,你真的翻遍整个宣山?”实在不能相信这个假仁假义的人会为她去搜宣山。

    “听说在冀州有一个古老的习俗,男女黑夜里幽会时以吻定情,而定情时若咬破了对方的唇,那便代表着非卿不娶,生死无悔。”丰息却不理她的问话,反说起了闲话。

    “非卿不娶……生死无悔……”风夕抚着唇畔,黑暗中那灼热的气息,那低沉而坚定的话语——下辈子我会回来找你的!记住我——是这样吗?许下下辈子的誓言?可是人有来生吗?

    燕瀛洲……

    忽然间,口中酸甜的梅干变得如药般苦涩,难以下咽。心头有什么直往底下沉去……沉去……一直沉至最隐秘的一角,深深地藏起来,此生也许都不会再浮起。

    “女人,你和谁定下盟誓了吗?”丰息拈起一块梅干,似要喂给风夕,到唇边时却忽又往那伤口上压去。

    “咝!”风夕痛得回过神来,看一眼丰息,然后转头看向窗外,“怎么可能,那是冀州的习俗,与我何干。”

    “是吗?”丰息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目光却停驻于她脸上,似研判什么。

    风夕闻言回头看他,神色极是淡然,“黑狐狸,你哪听来这些闲话,难不成你想找个人试试冀州之盟?凭你这副模样,倒是会有些傻女人被你骗到手的。”

    “呵,凭我何需盟誓。”丰息一笑。看着她平淡的神色幽沉的眼眸,黑眸里闪过一丝光芒,却瞬即垂眸敛起。

    一时两人都没了斗嘴的兴致,房中顿时沉静下来,片刻,丰息起身离去,“你毒还未清干净,多休息,少费神。”

    房中风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第二日黄昏时,风夕来到宣山南峰脚下,抬首看看暮色中的宣山,依然静寂如画,并未因有条英魂永眠于此而有丝毫的改变。

    抬步往山上走去,想去看看那个人,虽然只是坟茔。

    蓦然,鼻端似闻到什么,低头一看,草地上似乎被清理过,但依然留下了几抹浅浅的血痕。风夕眉头一敛,抬首,眼光便被几块石头吸引,这样的石头大而平整,不似此处天然的石块,怎么会出现在此?走近细看,上面还有刀剑划过的痕迹。

    她飞身而起,落在一株高树上,居高环视。

    果然,相隔不远处也散落着这样的石头,但都被移动过,且有些扔在隐蔽处。她审视着这些石头散落的方向,蓦地,一个念头跃进脑中,让她脚一软,几乎摔下树来,忙稳住心神,细数那些石头,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一百三十六块。

    果然……竟是这样的!

    天气明明还很热的,可她却觉得一股阴冷的寒意从四周笼来,一直沁到心底,手指抓住的树枝发出脆响。

    飞身落地,依然往山上走去,一颗心却沉至谷底。

    南峰山腰之上,堆起一座新坟,墓碑上五个简单的大字——燕瀛洲之墓。

    风夕立在坟前,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良久之后,伸出手指,轻抚墓碑上的字,心中一片凄然。

    这么一个人,就这样永远沉眠于此了。可是三天前,那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还曾紧紧抱住她,用身体保护着她。

    一滴泪落在石碑上,蹲下身来,凝视墓碑。

    燕瀛洲,你最后……最后死于谁手?若是断魂门,我必为你报仇!若是他……若是他……

    时光流逝,夕阳收起对大地最后的一缕留恋,投进西天深广无垠的怀抱,黑色的天幕徐徐降下,掩盖天地,遮起大地上的青山绿水,红花碧草。

    “你是要在此结庐守墓吗?”朦胧的暮色中,丰息优雅的身影渐渐走近。

    蓦地,一道白影飞出,瞬间缠在他颈上。

    风夕转身,手中紧紧攥着白绫,一双眼睛冷若寒冰。

    丰息动也不动,优雅地站立着,任白绫在颈上收紧,再收紧。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狠绝?”风夕的声音从齿缝间逼出,若刀锋般冷利。

    “你知道了。”丰息的声音依然从容不迫。

    “东南西北四个山口,你虽已清理过,但遗下的那些石块、血迹,足以让我看明白,那里曾布下修罗阵!你竟然布下修罗阵!那夜,这宣山里千余人想来没有一个走下山去,全部命丧于此!”风夕攥着白绫的手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悲伤,“为一枚玄极你竟如此狠绝,你也和那些人一样要不择手段得到玄极?也以为得令即能号令天下?”

    “果然,我做任何事,可瞒过天下人,却独独瞒不过你。”丰息轻声叹息,“不错,修罗阵是我布的,那夜宣山上所有人,除你之外,全部魂葬此处。”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千余人的性命不过是弹指间一点尘埃。果然话音才落,颈上白绫又紧了几分。

    “玄极最后落入你手中?你为着不让人知道,所以杀尽那夜宣山上所有人?”风夕看着他,眼前的人忽然变得如此陌生,这真是相识十余年、任她嬉笑怒骂的那个丰息吗?他不曾如此狠绝过啊!

    “对。”丰息答得干脆,“那一夜所有事几乎都在我掌控之下,但玄极是假的却出乎我的意料。”

    “假的?”风夕手中白绫缓了缓。

    “想来燕瀛洲也没告诉你,他手中的玄极是假的。他们得到玄极后,明里由烈风将军护送回国,引天下人来追夺,暗中却将真的另遣人送走。”丰息暗暗吸一口气道。

    风夕闻言顿时嗤笑,“难怪我问起玄极时,你竟答‘没有’,让这么多人为之丧命的竟是一枚假令,真真可笑!”她目光一转,看向墓碑,“而他竟然拼死也要护着那枚假令。”

    “听闻风霜雪雨四将皆对冀州世子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看来此言不虚。”丰息也看向坟墓,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为了将真令安然护送回国,燕瀛洲携假令引天下人追杀,至死也未吐露真相,这一份忠心实是难得。”

    “不管是真是假,那么多人命丧于你手却是真。”风夕看着丰息,眼中光芒复杂,“你虽享有侠名,但我素知你从不做于己无利之事,只是我却没想到你会冷血至此。那些北州士兵,不过是奉命行事,那些江湖人有许多是受人惑弄,他们原不至死,可你……”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丰息却只是淡淡道。

    “你也想得令得天下?”风夕冷笑,“这样滥杀无辜满手血腥的人怎配坐拥这个锦绣江山!”

    “哈哈……”丰息忽然放声大笑,笑中罕有地带着一丝嘲讽,“女人,满手血腥的人不配坐拥天下?那你看看,哪一朝开国帝王不是血流成河、尸陈如山得来这个天下的!”

    “至少他们不会愚蠢地相信一枚小小令牌能让他们得到天下,他们杀人在战场上,为土地为城池为百姓而战,而不是为一枚令牌杀掉上千无辜之人!”风夕厉声道。

    “哼!”丰息冷笑,“别把那些人说得那么高尚。在这个天地间,任何一位成为王者之人,他绝非你心中认为的那种英雄。”

    这话仿若重锤击中了风夕,神色间已是一片黯然。手劲一松,白绫缓缓放开,忽然,她猛地又收紧白绫,目光紧紧盯住丰息,“他是不是你杀的?”

    丰息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瞬间消逝,淡淡道:“你我相识以来,我可曾有骗过你?我丰息是做事不敢承认的人吗?况且我早就说过,他那样的人我不杀。”

    风夕闻言垂首,然后手一抬,白绫回袖,“若非太了解你,刚才我便杀了你!”

    说完即转身下山,走不到二丈,只听叮的轻轻一响,似兵器回鞘之声。她足下一顿,苦涩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飘身离去。

    丰息看着燕瀛洲的墓碑,片刻,脸上浮起丝苦笑,“想来你看到这样的情形,也该是满怀欣慰吧?她为你竟然要杀我,相识十年,竟抵不过你这个认识几天的人。”

    说完他也下山去,暗沉的暮色中,便只余一座孤零零的新坟,偶尔响起几声鸦雀的啼鸣,宣山幽冷的山风拂过,墓碑上那几滴湿痕很快便风干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相隔约五丈远,彼此不发一言。此时天色已全黑,但两人却并未施展轻功,而是一步一步走下山去。待至山脚时,夜色已浓,万籁俱寂。再走回阮城,已是街灯稀疏,各家各户沉入梦乡之时。

    忽然,西边一束火光冲天而起,瞬间将夜幕染成绯红。

    两人一凛,顿施轻功飞身而去,赶至时,只见整座韩宅都在一片火海之中。

    宅前聚着一些被火惊起的街坊,正在泼水救火,呼喊声叱喝声哭叫声交杂,一片混乱。

    “韩家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啊?”

    “谁知道啊,这么久了,竟没见韩家有一人逃出来。”

    “真是奇怪啊,不会全烧死在里面吧?”

    “唉,可怜啊。”

    ……

    大火之前,还有一些人不忘议论纷纷。

    忽地一道白影闪入火海中,随即便又见一道黑影也飞闪而入。

    众人揉揉眼,想再看看,却已没有了,不由惊疑自己刚才是否眼花看错了,否则这么大的火谁还会往里冲,这不是送死嘛。

    飞进宅中,大门是从里拴着的,一路走过,地上倒着不少人,无论男女老少,个个都是胸前一刀毙命,有些血已流尽,有些胸前还流着温热的鲜血,有的圆瞪双目死不瞑目,有的手握兵器似要起来与敌拼命……

    门槛上、石地上、台阶上全是殷红的血,小心地走过,脚落下处依然是血地。

    “有人吗?还有人吗?”

    风夕放声叫喊,却无人回答,只有怒卷的浓烟、狂啸的烈火。

    “韩老头,你死了没?没死就应一声!”

    “全死了,竟没一个活人。”身后传来丰息叹息的声音。

    风夕猛然转身回头看向他,那样的眼光,冷如冰,利如剑,“是不是为了药方?”

    “不是我。”丰息脱口道,说完后立时恼怒充溢胸膛。为何解释?干吗要解释?哼!

    “你入住韩家不就是为着紫府散、佛心丹的药方吗?韩老头将你当菩萨供着,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风夕脸色一缓,但语气依然冷厉。

    “药方我早抄到了。”第一次,丰息脸上敛起了雍容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如霜的冷漠。

    “果然。”风夕冷笑着,忽然侧耳一听,然后迅速飞身掠去,丰息紧跟在她身后。

    穿过一片火海,前面是韩家的后花园,隐隐传来低低的哭泣声,两人循声飞去,便见假山旁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爹爹……爹爹……你起来啊,起来啊!呜呜呜……爹爹,你起来啊,朴儿带你出去!”那小小的身影死死地抱着地上一具尸体哭喊着。

    “韩朴?”风夕一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脱口唤道。

    那小小的身影听得有人唤他,回头一看,便向她扑来。

    “你这个坏女人又要来抢我家的药是吧?你抢啊!你抢啊!我爹爹都死了!你再抢啊!呜呜……看你还抢什么!”一边哭喊一边厮打着风夕,满脸的血与泪。

    “韩朴!”风夕抓住他,“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个坏女人!都怪你!为什么咒我爹爹?呜呜呜……爹爹再也不能办寿宴了!坏女人!死女人!恨死你了!你还我爹爹!”韩朴死命地挣扎着,挣不过便一张嘴往风夕手上咬去。

    “咝!”风夕一声痛呼,正待挣开,丰息却手一挥,点了韩朴穴道,韩朴顿时昏倒在风夕怀中。

    “先带他离开这里吧,否则我们也要葬身火海了。”丰息道。

    “好。”风夕点头,抱起韩朴,眼一转,瞧见地上的韩玄龄,叹一口气,“黑狐狸,你带他出去吧。”

    说完她即抱起韩朴飞身而去,留下丰息瞪着地上韩玄龄的尸首,片刻后长叹一声,弯身抱起韩玄龄,“我黑丰息竟沦落到抱死人的地步,果然,认识那女人便是一生不幸的开始。”

    阮城西郊一处荒坡又堆起一座新坟。

    “爹爹,您安息吧,朴儿会为您报仇的。”坟前跪着一身白色孝服的韩朴,身后立着风夕与丰息。

    “爹爹,您放心吧,朴儿以后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呜呜……”强忍着的泪水又掉下来了,慈爱的父亲以后再也不能张开双臂保护他了,这个世上,韩家仅余他一人了。

    风夕与丰息有丝怜悯地看着韩朴,只是心中却无法再有深切的悲伤。江湖十年,早已看惯了生离死别,仅余的是对死者最后一丝祝愿,愿地下安息。

    “你说他要哭到什么时候?”丰息问。

    “我哪知道啊,想不到男人也这么爱哭。”风夕闲闲答道。

    “你错了,他还不能算是男人,还是个孩子。”丰息纠正她。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韩朴听见。

    果然,听得身后两人的闲言碎语,韩朴回头瞪他们一眼,只是双眼中蓄满泪水,一张脸上又是泪痕又是鼻涕的,实在不具什么威慑。

    抹一把脸,韩朴再重重叩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风夕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递给她,“这个是爹爹把我藏起前,交代我要给你的。”

    “是什么?是不是你爹恨我入骨,临死了想到什么报仇的法子了?”风夕小心翼翼地接过,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副胆小害怕的模样。

    打开锦袋,从里面掏出了两张已有些发黄的绢帛,上面写满了字,仔细一看,风夕脸上堆满了惊讶,“竟是紫府散、佛心丹的药方!”

    丰息一听不由也有些讶异,凑近一看,确是自己暗访韩家密室时偷偷抄下的那两张药方,“女人,想不到韩玄龄嘴上虽恨你入骨,暗里倒是对你另眼相看,临死前还送你一份大礼。”

    “真是想不到啊,韩老头不是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吗?怎么反倒把这看得比他性命还宝贵的药方给了我?”风夕喃喃,实在是太过惊讶了。

    “爹爹说,黑丰息虽似大仁大义,但性情飘忽难测,药方若给了他,不知是福是祸;而白风夕虽放荡不羁狂妄不驯,但所作所为皆不背侠义,且武艺高强,给了她不用担心被恶徒夺去,凭她之性情也可造福天下。”韩朴一板一眼地复述着韩玄龄的话。

    风夕与丰息两人听着这话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然后风夕轻轻地,慢慢地问道:“小朴儿,你确定那是你爹爹讲的?”

    “哼!”韩朴冷哼一声,“你不要是不是?那还给我!”

    “要!怎么不要!”风夕赶忙将绢帛收进锦袋,然后手一塞,纳入怀中,“小朴儿,多谢啦。”

    “不要叫我小朴儿,恶心死了!”韩朴怒目而视。

    “这样啊,那叫你朴儿?小朴?朴弟?朴弟弟?还是……”风夕眼珠转呀转的,口中一个劲地念着称呼。

    “我有名有姓,别叫得那么肉麻,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女人!”韩朴大声叫道,可话才一说完,就觉得颈上一紧,脚便离了地,眼前是风夕放大一倍的脸。

    “警告你,朴儿,‘女人’这称呼可不是你能叫的,以后记得叫姐姐!听到了没?”风夕将韩朴提起来平视。

    “咳咳……你……咳咳……放我下来!”韩朴抓着领口使劲地咳着,两条腿在空中使劲地蹬着。

    “叫姐姐!”风夕却毫不理会,依然抓住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儿。

    “姐姐……夕姐姐……好姐姐……”迫于武力之下,韩朴低下高贵的头颅。

    “这才乖嘛,朴儿。”风夕拍拍他的脑袋,然后手一松,韩朴便摔在地上。

    “女人,韩老头才刚称赞了你,你就欺负他儿子,他若知道,定要从地下爬出来了。”丰息摇头叹息。

    “嗨,黑狐狸,咱们商量一件事。”风夕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丰息。

    “不商量。”丰息断然拒绝,不给分毫面子,“不关我的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也偷抄了人家的药方,怎么说也受了人家的好处,所以对人家的三尺孤儿,你理当照顾照顾。”风夕才不管他的拒绝。

    “那药方是我凭自己的本事取到的,不算受他好处。倒是你,是人家亲自送的,对于这份厚礼,你当涌泉回报才是。”丰息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

    “黑狐狸,反正不用你自己照顾啦,你到哪儿不是跟着一堆的人吗,叫钟离钟园随便一个照顾就行啦。”风夕努力说服他。

    “你是女人,照顾孩子是女人做的事情。”丰息不为所动。

    “谁规定女人是照顾孩子的。”风夕嚷起来了。

    “不如让他自己选如何?”丰息看着还蹲坐在地上揉着小屁股的韩朴道。

    “好,我相信他会选择跟你。”风夕自信满满地答应。

    “韩朴,你过来。”丰息招手将韩朴唤到两人跟前,“你以后是要跟着我还是要跟着那个女人?”

    “朴儿,你要不要跟着这只黑狐狸啊?要知道,跟着他可是每天山珍海味,一路之上还有那些风情各异的美女投怀送抱,更不用说由那些纤纤玉手做出来的穿不完的锦衣、吃不完的可口点心了——想想我就流口水。”风夕引诱着他。

    韩朴看看丰息,再转头看看风夕,然后脸对着丰息,定定地看着他。风夕一见不由心喜,可谁知韩朴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我不要跟着你,我要跟着她。”说完走到风夕身边,抬头看着她,一脸施恩模样,“你以后就照顾我吧。”

    “什么?”风夕尖叫起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要知道跟着我可没好的吃没好的穿,说不定每天还得露宿野外,跟着他……”

    “我知道。”不待风夕说完,韩朴小大人模样地点点头,“我知道跟着他会有好吃的、好穿的,但我担心哪天睡梦里会被人卖了。跟着你虽然吃苦些,但至少每天可以睡个安稳觉。”

    “啊?”风夕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有些发怔,片刻后她爆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黑狐狸!”她笑得腰都弯了,一手直抱着肚子揉,一手指着丰息,“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你竟然也有今日,被一个小孩子嫌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而丰息在闻言的刹那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但瞬间即恢复了他优雅贵公子的模样,脸上露出那招牌式的闲适笑容,“女人,就这样决定了,这小鬼就交你照顾了。只是想不到韩老头竟生了个聪明的儿子。”末了一句却说得极低,似心有不甘。

本站推荐:超级全能学生官梯神级透视神藏我的微信连三界甜蜜婚令:陆少的医神娇妻医品宗师无上杀神撩倒撒旦冷殿下修仙高手混花都

且试天下(完美典藏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手打吧只为原作者倾泠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倾泠月并收藏且试天下(完美典藏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