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打吧 > 太平记 > 第二章

第二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唐砖

手打吧 www.shouda8.net,最快更新太平记最新章节!

    已是深夜,大雪飘飞,厚积,万物皆白。

    隔窗观雪,手捧香茗,应该也算是很雅致的一件事情,但坐在这里的两个人中,却只有年长者是在边慢慢品茗,边端详着外面的雪景。

    “在贪狼你的心中,‘太平’…到底有多重要呢?”

    用奇怪的问题,玉清让萧闻霜怔怔的坐着,做着茫然和没有头绪的思考。

    已被召来约一杯茶的工夫,但只丢出这一个问题,玉清便再没说过第二句话,直到,萧闻霜已开始有些不能忍耐时,方见玉清转回身来,慢慢道:“说具体一点,贪狼…在‘太平’和‘无辜者的性命’间,你…会如何取舍呢?”

    ---------------------------------------------------------------------------

    已是深夜,大雪飘飞,厚积,万物皆白。

    隔窗观雪,手捧香茗,应该也算是很雅致的一件事情,但坐在这里的两个人中,却只有年长者是在边慢慢品茗,边端详着外面的雪景。

    “在曹少监你的心中,陛下…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用奇怪的问题,仲达让曹奉孝木然的坐着,做着紧张却不动声色的思考。

    已被召来约一杯茶的工夫,但只丢出这一个问题,仲达便再没说过第二句话,直到,曹奉孝已开始有些不能忍耐时,方见仲达转回身来,慢慢道:“说具体一点,曹少监…在你看来,当面对‘亲情’与‘利益’时,陛下…会如何取舍呢?”

    --------------------------------------------------------------------------

    “什么?!”

    完全失掉冷静,萧闻霜猛一下站起来,险些把手中的茶杯都给摔掉。

    对玉清的发问不能理解,萧闻霜请求更多解释,却得到令她震惊的答案:一个进行了很久的计谋,将在最近收割,就在现在,大群百姓--当然,其中很多同时也是太平道的信众---可能正在冲击着以百姓的战力所不可能破坏的汜水关。

    “当然,那结果,只会是单方面的屠杀。”

    “但是,为什么?!”

    答案,是谣言,长期以来,一直或明或暗,出现在这附近数县的谣言,在最近几天中,突然有了狂飚一样的变化,特别是在今天,一下子结连起立场非常清楚、同时又坚强有力的说辞。

    “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形式…”

    在百姓当中的传说,是朝廷为了应付来春后可能出现的战争,要开始积蓄战备的物资,为此,要将民间的粮食进行收缴,并利用漕运北输。同时,更要在民间抽取壮丁,训练后北上,以在年后与云台山展开大战。

    “这当然不可能…只有战争进行到后期时,在双方都被消耗到饥不择食的时候,才会需要这些根本没训练过的壮丁来填充军队…在目前,正规军的接触根本还未展开,拉壮丁入军,只会白白的的消耗粮食。”

    同样的理由,额外的收缴口粮向北方运送也没有意义,松州地处西南,山纵水横,粮食从来都只能勉强自给,若值灾年,还要从明、青诸州调粮入松,就算搜刮到让百姓们熬不过春荒,也抵不得多少。

    但,惶恐的民众,却无法理解这样的“理性”,毕竟,一至乱世,朝廷对百姓的暴虐程度,是无论如何估计都不为过的,而对“生存”的恐惧,更能够驱使人去做任何事情。

    也有一些稍微冷静的人,在劝不住百姓的情况下,就主动和地方上沟通,希望官府能够作出姿态来安抚民心,例如,至少是让百姓们看到粮食都被好好的封存着,和官府并没有要征丁的意思。

    “但偏偏,另外一套谣言,却在同一个时间点上,在官府中迅猛的爆炸开来。”

    被北方的形势激动,更也担心刘家会先下手为强,太平道已决心,要利用这个新年,树帜,起事!

    早不新鲜,这原是流传了许久的说法,在官府又或军方的高层,根本就很少有人信,却在最近有一个集中的爆发,更出现了强有力的说法。

    “无风不起浪…完全没有根据的话,为什么能传这么久?”

    根本没有道理,却又强而有力,特别是,今次还附加了另外的脚注,指当前的民乱正是由太平道制造,希图乱中取利,在这种情况下,一般的中下级官员当然没有胆量作出什么决定,更不可能向民众作出些让步来缓和局势。反而加强了对物资及民众的管制,特别还颁布出类似宵禁的命令,看在民众眼里,这无疑又是已方谣言的一个证据。

    “其实,严格说来,这并不算多么了不起的谣言,若有时间,绝对可以和平化解,但…”

    先前的谣言是如此“可笑”,可笑到了令双方的有识者都不屑去在意,却又足够“真实”,真实到了让普通的民众和吏员们将信将疑,特别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谣言起起灭灭,时作时休,更难以使人觉得有必要去在意。

    可结果,一夜之间,谣言却骤然发酵,到了让两方都来不及应付的地步,到了让恐慌的民众和下级官员都没法再独立思考的地步…“无知者”的盲动,最终形成强大的合力,挤压掉了“有识者”的选择空间,这似乎不是“正常”的模式,但,又是确实发生了的模式。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苦笑着,玉清竟出现无奈的神情,而这时,萧闻霜也终于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但是,这怎么可能…真人,我的意思是说,什么人能够这样子,这样子随心所欲的操纵和制造谣言?”

    沉沉的点着头,玉清的神色很奇怪,又象恐惧,又象期待。

    “有的…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一个,能够随心所欲的…在任何地方,制造出任何谣言的人…”

    ----------------------------------------------------------------------------------------------

    “陛下…身为九五之尊,当以天下为家,以万民为子,行大事,便难拘小节…”

    冷冷一笑,仲达打断掉曹奉孝的说话,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专注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

    “我的书房,绝对没人敢于偷听,而咱们师兄弟间,更没必要绕这样的弯子,直说你认为陛下会罔视亲情就好了,用不着颂圣。”

    背上流着汗,曹奉孝却没有低头,而是紧紧盯住仲达,观察着他的每个动作,每个神情。

    自瓜都回还后,曹奉孝便知自己这身份必有麻烦,但,直到现在,仲达,才第一次的将这层关系挑明。

    事先的谋算中,对这之后的发展有过多种想象,可曹奉孝却完全没有想到,仲达竟真就只如是一句家常般,闲闲带过,仍是顺着原先的话题在说。

    “但这当然也不能怪你…古来天家无骨肉,别说你,就算陛下自己,要听人说他是个慈父仁兄…也只会当那是不怕死的在讽刺。”

    说着话,仲达放下茶杯,慢慢起身,依旧没看曹奉孝,背着手,踱着步。

    “所以,我才会感到奇怪…连‘鬼谷卧麟’也看不清,算不准的事,大将军王的帐下,又有谁有这等本事、这等口才,敢押、和押得下这十成十的赌注了?”

    -----------------------------------------------------------------------------------------

    “子贡…那是谁?”

    一时间仍不明白,而玉清也没有作出太多解释,只说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一个…连上清真人也不清楚他有多可怕的人。”

    但同时,玉清也表示说,这应该只是对方的一个“警告”,因为,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谣言和动乱,都仅仅集中在汜水关左近,而严格说来,已方更被留下了选择的余地。

    “只要我们隐忍…当汜水关那里什么也没发生…那么,一切相信就会结束…鲜血能让人清醒,与‘以后会饿死’相比,‘立刻被砍死’当然是更有现实感。”

    不用解释更多,这萧闻霜当然能够明白,但,强烈的厌恶感,却让她说不出话来,一想到,要看着成百上千的人完全没有意义的死去,她就难以说服自己仅是旁观。

    (但,如果去战…)

    玉清的提示,其实很是清楚,与刘家交恶的后果,萧闻霜完全明白。

    (如果真的战…刘家当然不能容忍,共存状态若不能继续,便只有起事…而那,更会引发千倍于今的动乱,和要多死上以百倍计的道友和民众…)

    紧紧的咬着嘴唇,萧闻霜最后还是默默低头,表明了她的态度。

    “便看着他们去死么…”

    低低笑着,听起来真是非常刺耳,玉清仍旧是背对着萧闻霜,淡淡道:“可以作出这样的决策,便让我甚感欣慰,更让我可以安心把明州的战线托付…”

    明州的事情,玉清倒不是第一次说起,在松州相对巩固的前提下,希望萧闻霜和何聆冰能够前往明州支援。对之已有心理准备,萧闻霜缓缓起身,预备受命。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贪狼…在‘太平’和‘不死者’间,你…会如何取舍呢?”

    --------------------------------------------------------------------------------

    “陛下…竟然将‘天下大黑’派了去保护二皇子?”

    就算已先有了心理准备,在听仲达确认了这事情时,曹奉孝还是完全愣住。

    “那就是说,前次镐山道上的骚乱…”

    “唔,不用问太多,那与你无关…而且,今天的重点不在这里。”

    手指交叉着,边活动指节,仲达边用那种浓稠到似乎纠结住的声音道:“在师弟你看来…今次的事情中,谁是得利最大的一方呢?”

    沉默片刻,曹奉孝道:“大将军王。”

    禁忌一旦打破,说话便很轻松,在曹奉孝看来,帝颙嗣虽然受伤,但到底伤有多重,谁也不知道。可以此为借口,他却将北上对抗云台军的事情轻轻卸过。

    “对,这也是我的想法…但这却又很不对,很困难。”

    故且不论云台山是什么为代价来与大将军王一脉合作,单就本次的事情,三人联手,最终仍然不敌,却争得时间使防御被构建起来,让孙无法知难而退,这当然也算正常,但,这只是“发生了”的事情。

    “天下大黑…虽然我不喜欢他,但当今天下,他,和那魔僧…却正是最接近‘天地八极’的两个人…甚至,我一直都怀疑,他早已将力量之门冲破…”

    若果有天下大黑在此,孙无法绝难压制全场,帝颙嗣也用不着拼至去尽,甚至上…以帝军牌面上的实力,还有可能反过来让孙无法付出代价。

    “所以,我就想知道,是什么人…能够算准大黑的不在这里…是什么人,能够说服孙无法也认可这个判断…到底,是什么人?”

    构想一个计划,有时侯并不为难,二虎竞食、驱虎吞狼、掘坑待虎、疏不间亲…来来去去,计策不过是那几条,但有了构想只是第一步,针对现实情况加以修订、落实,确保构想能够转为现实,才是谋士的功力所在。对三流策士,这也许是难以理解的事情,但在曹奉孝,却完全明白,根本用不着仲达再作解说。

    “…总之,应该是个口才很好的人吧。”

    并无头绪,到最后,曹奉孝只是这样泛泛一说,却不料,这答案竟能立刻激起共鸣。

    “对…而且,不仅仅是口才。”

    言止于此,仲达突然又转掉话头,竟扯到了鬼谷上。

    “我们师兄弟四人竟然能够相聚当世…说起来,真是这个天下的不幸。”

    称许着曹奉孝的资质,更毫不保留的赞美着天机紫薇,但对鬼谷伏龙,仲达的态度却很可玩味。

    “他的表现…有负鬼谷之名啊。”

    似乎很感慨的样子,仲达竟开始慢慢回顾历史,一一列举那些鬼谷前人,那些,在不同时空中,以大地为盘,以将相为子,博奕天下的智者,当然,其中的多数,都是曹奉孝已经知道或有所猜测。

    “不过,天下之大,苍穹之深…独占‘智术’的,也不仅有我们鬼谷,比如说,本朝开国时的则平公,微服潜藩二十年的王露公,怡情遁道的贞白先生,措天下于衽席的长源先生…厕身幕中、襄赞佐成,皆是一代风流。”

    仲达所说的人,曹奉孝倒也都知道是谁,却也有些意外:在他,一直都很以为这些人中至少有几个是同样出身鬼谷的。

    (但,也对…)

    思路还未理清,仲达却又已道:“不过…这些人,说起来,其实也是同门…一子相承,和我们鬼谷同样古老的宗门啊。”

    -----------------------------------------------------------------------------------

    “你是说,对方真正的目标,是不死者?!”

    终于再冷静不下去,而与之相比,玉清则更显着不动如山。

    “当然,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亦只可能是这样。”

    震惊,甚至可以说已是震怒,萧闻霜实在没法理解玉清的反应,当对方根本已是要在把太平道的根基毁灭时,为何还能这样镇静?

    而,突然间,萧闻霜,她明白了。

    “所以…真人,您才这样问我,是吗?”

    “…对。”

    认为子贡一定会要毁灭不死者,但这却绝不等于要重创太平道,玉清相信,自己已看到了两者间的区隔。

    “坐下来,什么都不做,看着不死者被杀掉…然后,太平道反而会发展的更好…是吗?”

    萧闻霜的声音中几无生气,却有着强烈的反诘。但玉清只是摇头,道:“不…不是的。”

    “不死者不会死…传说中,子贡,他从来不杀人。”

    “他,应该只是要把不死者的‘心’给撕碎吧。”

    ----------------------------------------------------------------------------------------

    “桃园?”

    “对。”

    点头,仲达告诉曹奉孝,藏身历史后面,代代传承“理想”及“技艺”的组织,本来就不止一家,严格说来,以子贡为代表的“黑暗儒者”也可以算是这样的组织。

    “当然,要传承千年并不容易,大多数组织,都只能传承数代,便自生自灭了…但,也有少数,是能够一直几千年的走下来。”

    比如,鬼谷,又比如,桃园。

    “桃园,他们和我们鬼谷有所不同…至少,他们没有‘鬼谷石’那样的东西来作为依靠。”

    始终坚持一子单传,桃园代代传承“屠龙术”,以此来安身立命,更同样对历史作出着重大的影响。

    “与鬼谷的出于‘兵家’不同,桃园,他们更多是‘法家’的变形,他们的强项,在于对‘人术’,或者说‘帝王术’的研究…”

    不过,就和鬼谷一样,并非每个时代都会出现足以传承桃园的优秀者,更不是每个时代都会出现适合桃园传人发挥的舞台,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桃园一脉都是默默无名,悄悄进行着一代又一代的更替。

    皆以“天下”为的,皆以“帝王”为幕,这样两个宗旨相近,能力也难分上下的组织,当然不可能不发生互动,曾经合作,也曾经交战。

    “我记忆中,历代鬼谷弟子,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对桃园的解析和记述,而,其中,对我们鬼谷影响最大,使我们最受震动的…是他们提出了‘脚印’的说法。”

    精于“人术”,对人心的研究可能达到了唯儒门能及的高度,桃园一脉认为,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脚印”,一些没法掩饰的东西。那东西,正是所有优秀谋士的死穴,也是他们的无奈。

    “就算我们已经知道,也没法掩饰,甚至…反而会使之更加明显?”

    一时间没法理解,但仲达已在慢慢解说,告诉曹奉孝,以当今世上的鬼谷同门为例。

    “我…我最擅长的是隔岸观火、火中取栗…主动制造混乱来隐藏自己,不在意过程…只努力成为最后的得利者。”

    仲达成名之役,正是“废立”一事,顾命四大臣更移帝位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赵家的治世将会结束,但到最后,却仍是开京成了唯一的胜利者。至于“三果”一役,朱家也是气焰熏灼,一度睥视天下,但到最后,却仍只能作为踏脚石,见证着赵家的又一次复兴。

    “而天机,他的主子没有‘名份’,也没有太多的‘本钱’,这使他总是倾心于趁火打劫,里应外合。同时,他也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极善用间。”

    对这,曹奉孝的认识更为深刻,从雪域、到瓜都,他不止一次的亲眼见证天机紫薇的奇谋,见证他是怎样用种种手段,来确保自己永远是最后的那张弹弓,确保击倒对方的关键一刀,总是由敌人自己的手握住。

    “至于伏龙…他,他的用计,其实很没气度。”

    尽管如此,对鬼谷伏龙也表示了一定程度的尊重,手里的资源堪称四人当中最弱,更不幸遇上了项人统合南下和太平道重整旗鼓的双重压力,之后还发生了兄弟之乱,在这种情况下,他仍能将各方压力一一化解,并使自己选定的主子成为最终赢家,也算是,很不容易。

    认为自己与天机紫薇都可以说是喜欢“扮猪食虎”,而鬼谷伏龙却更进一步,是“因败求胜”,总是在确实的付出损失甚至落入绝地后,才发动计谋,作出最强的反击。

    “另外,他用的并非‘间’,而是‘说’,总能够无中生有,在最坚固的盟友中制造裂缝,和把最不可能的敌人结连合纵…这,几乎已是传说中以‘无’来对抗‘无限’的能力了。”

    但从细节考究起来,仲达认为,鬼谷伏龙的不足也很明显,在很多事情上,都没有作成为“最佳”的结局,而最后竟然被自己的主子杀掉,就更堪称荒鬼谷之大唐。

    “连自己的主公都看不懂,都控制不住…这样的人,还算什么军师?”

    认真听着仲达的每一句话,曹奉孝越来越紧张,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有搞懂,仲达在这样一个大雪之夜将自己找来讲古,到底,有何用意?

    “总之,这就是我们的脚印,一些由我们的性格、环境和手中资源所决定的,以我们自力所无法改变的脚印…而这样的脚印,师弟,你现在却仍未够资格踩下。”

    似乎兴致真得很好,仲达竟又开始评点曹奉孝,认为其资质绝佳,但总是缺乏长远目光,更受限于曹家的力量,没法做出全局的部署,也没法上到更高的地方。

    不算高的评价,但也不会让曹奉孝不悦,可跟着,闲闲的一句,却如天外惊雷,在曹奉孝耳边炸响

    “当然…也不排除这仍是师弟你的刻意,是…你为了曹太师的‘大计’而行的刻意。”

    ----------------------------------------------------------------------------------------

    “贪狼…我和上清真人在一个问题上,看法是完全相同的,于今之世,太平道若果就这样强行起事,只会惨败收场,民心、资源和敌人的强度,都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默默点头,对太平大势本就清楚,更继承了张南巾的很多记忆,对之,萧闻霜并无幻想。

    “但上清真人却认为,我们仍有一个机会,就是不死者,一个能够展现出其绝世魅力,将信徒们吸引和鼓舞的偶像。”

    “可…我,我却不这样认为。”

    缓缓述说,玉清自承是一个很简单、和不太相信宗教的人。

    “我始终认为,太平道能够一直传承下来,是因为我们代表着民众对‘太平’的向往,是因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和‘帝姓’有所不同的选择…而不是因为我们真得上承神旨,真得有什么道祖神灵在保佑我们。”

    “传说中,我们曾有过同时聚集到十名还是十一名不死者的时代,但,那又怎样?到最后,我们的事业仍然失败。”

    所以,玉清一直认为,太平道的事业,应该着落在深耕精作,夯实“太平”在普通民众心目的地位,把太平道和最底层百姓的种种生活习惯和细节结合一处,只要能作到这一点,那么无论什么样的打击,都不会让太平道灭绝。

    “其实,大多数情况下,朝廷,并不会多么认真的对我们施以打击,特别,是在我们没有‘偶像’的时候…”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推广开来,也可以作更深的解释,例如,历史上曾有过大胆的守城者,明明手中兵力微弱,却坚决的不肯求援,而这,也果然使他的部属及民众们安然无恙。

    “毫厘之加,不足保守,反蒙其害…这样的道理,其实很微妙,却又很真实。”

    神色凝重,玉清表示说,在他看来,“不死者”,正是那守不了城,却可能惹来敌方主力的援兵。当太平道的深广资源与一个能够凝聚人心的偶像相结合时,势不可免的,将会吸引来更多、和带着敌意的目光。

    “…至少,已经引来了‘子贡’。”

    提出问题,萧闻霜一直不明白,“子贡”是谁,又为何如此可怕?

    在张南巾留下的记忆中,萧闻霜知道子贡是儒门的古名之一,更列于少数几个地位最高的古名中,有着甚为可怕的威力,只是,因为一些来自其它势力的集体意见,和儒门自己的一些原则,在多数年代中,承此古名者,都只是静静读书,终身不出儒林一步。

    “总之,子贡是很可怕的,操纵集团化的‘愚者’,从而形成逼迫‘智者’行动的力量,这种思路虽然很多人都明白,但真能执行的,亦只有他一人而已…”

    语焉不详,玉清似乎知道很多,却又不肯作太多解释,只表示说,子贡的原则,他一般上不会对“势力”出手,更不会来打“落水狗”。

    “没有不死者的太平道,不可能让子贡动心,而就算是历史上的不死者中,七成以上也吸引不了子贡的兴趣…当然,其中也有经已成熟到令子贡无所施其技的强人,那又另当别论。”

    苦笑着,玉清表示说,能够让子贡出动,这其实也是一种光荣,从这个角度来看,实在很值得为云冲波庆祝,但当然,这并不会让萧闻霜感觉好受一些。

    “真人…请您说明白一些,这个人,到底想要怎样对不死者?”

    并没有立刻回答,玉清默默看着萧闻霜,神情,渐渐严肃。

    “我不是说了吗?”

    “子贡的目的,是要撕碎不死者的‘心’啊…”

    告诉萧闻霜自己的判断,从某种程度来说,子贡的威力难以想象,可一旦发动,也会付出巨大代价,往往需要整个儒门用上几代人的时间来慢慢消化。

    “所以,他不会随便出手…更不会浪费自己的说话,他,一定会追求最有效率的着法。”

    例如现在,尽管汜水关左近的谣言发展的如此之快,后果又如此之大,但在其它任何地区,却都还是波澜不惊。

    “当然,也都出现了作为伏笔的动向,但我认为,只要我们忍过眼前的事情,所有这些伏笔,都不会被发动。”

    作出结论,玉清认为,子贡的目标,应该只是云冲波一人,只要让他毁掉云冲波,太平道便能自这次的事情中脱身,而虽然这就意味着太平道已基本放弃了在这个时代中的机会,玉清也仍然认为,这是最有价值的选择,更可为将来积蓄力量,为有朝一日的“太平”保留希望。

    “所以…现在,贪狼,我在这里,问你的意见。”

    “在‘太平’和‘不死者’间,你…会如何取舍呢?”

    ----------------------------------------------------------------------------------------

    平平淡淡一句话,却令曹奉孝瞬间已汗出如浆,幸好仲达并未继续“大计”之类的话题,只是表示说,如果硬要给曹奉孝定义一种脚印的话,“反应”可能该算是其中之一。

    “身为军师,你却不止一次的掉进别人的计算,但同样的,身为军师,你又总能一次次的自战场中看破要的,作出最准确最有效的反应…你‘观察’与‘分析’的能力,一直都让我欣赏。而现在,有了鬼谷石的你,相信亦只会更上层楼。”

    语气忽转,仲达明确表示说,现在,正有一件事,希望曹家效力。

    “大将军王负伤,不克北上,但北面的战线,却的确需要支援,曹太师深孚人望,贵兄弟智勇兼具,所以,陛下想请曹副都统和曹少令辛苦一趟,北援三皇子…可好?”

    咽下口水,曹奉孝低头,受令,甚至都不敢搪塞说还要请曹冶“亲定”,这样的态度,似乎让仲达满意,使他的嘴角扯动,挤出了一点笑容。

    “另外,师弟…你是否感到奇怪?为什么,我没有要求你也北上了?”

    不等曹奉孝回答,仲达已自己道:“说来,也很简单,因为,有更困难的事情,要交给你作。”

    “孙无法分身变的弱点,我希望…你能给我找出来。”

    -------------------------------------------------------------------------------------------

    “那么…你决定了?”

    “…是。”

    躬着身,萧闻霜的姿势很恭敬,却又似乎甚为倔强。

    “明知道这样…你仍然坚持要去保护不死者…不愧是上清的传人,但,你真觉得这样对吗?”

    “…如果不对,就请真人让九天出手吧。”

    随着萧闻霜的说话,门被推开,倒提雷公鞭,戴着如神鬼般的面具,何聆冰默默的站着,什么话也不说。

    苦笑着,玉清摇手道:“不…贪狼,你误会了。”

    “我的确希望你能认同我的判断,但不管怎样…我玉清,都不会亲手制造太平道的又一次内战。”

    “去吧,贪狼,和九天一起,去利用这个机会,把汜水关攻下来吧。”

    -----------------------------------------------------------------------------------------

    “分身变的弱点?但是…我没有见过,在瓜都…”

    嘎然而止,曹奉孝,突然明白了仲达的意思。

    “明白了吗?”

    带着古怪的微笑,仲达慢慢道:“就因为‘你没见过’,我才相信你‘能够找到’。”

    瓜都一战,面对神域强者谢晦,战局绝对可称凶险,但从头至尾,孙无法都没有动用分身变,那曾把帝少景压倒性击败的强招。

    “为什么不用…为什么…天机宁可豁到去尽,也不让孙无法用?”

    从听完瓜都一事的汇报后,这便是仲达念念在心的疑问,而长考之后,他更认为,那答案,只可能是一个。

    “分身变有弱点,有很致命的弱点…而且,是天机紫薇相信,能够被发现,被看出来的弱点。”

    “因为他不敢让你‘看到’,所以,我认为,那就该是你‘能看出来’的弱点…沿着这个思路,师弟,我希望你为我找出来分身变的弱点,那你并没有‘见到’,却必定‘能找到’的弱点。”

    苦笑着,曹奉孝再次躬身,表示了他的服从,同时,也隐隐的感到一丝惊悸…以及,跃动。

    作为瓜都一役的见证者,他竟从来没有向这方面想过,反而要被这深居大内的仲达提醒,才会找到目标,这样的差距,当然会令他汗颜,乃至羞惭。

    (但是,天机紫薇在这样做的时候,难道也没有想到这个后果…不,他应该想到了…只是,他却别无选择…)

    “不用”的确令人生疑,但“使用”,却就已经是在展现其不足,两下相较,亦只能如当时般行事。

    (这就是“谋士的无奈”吗…但,这也是弥足自豪的无奈,一些,我现下还根本没资格体验的无奈啊…)

    惊悸的同时,曹奉孝的斗心也被燃起,不管怎样,自己的确已成为鬼谷石的继承者之一,纯粹从序列上来说,自己似乎还在仲达之前,一时的差距可以承认,但放眼万里,曹奉孝却相信,自己必会将与两者间的差距不断追近。

    (不,严格说来,应该是“三人”,当初金州一役,鬼谷伏龙的计谋,完全超出了我和六哥先前的谋画,不过,他已经死了…慢着!?)

    突然一震,那个一下出现在脑中的想法,几乎令曹奉孝惊呼出来,却到底及时忍住。

    (所以,他才要说那么多,所以,他才会提到“脚印”,提到“谋士的无奈”…但,如果真是这样…)

    抬头,正迎上仲达的目光,似乎经已干涸,却又似乎深如苍穹,定定的看入曹奉孝眼中,一时,方带着一个古怪的笑容,慢慢转身。

    “总之,师弟,孙无法这件事情,就托给你了…如果作得好,也许,我还会给你们,给曹太师一个机会…”

    口中苦涩难当,曹奉孝却仍然如下意识般的问道:“…什么机会?”

    说着话,仲达已慢慢转身,向外走去,似乎已要将这谈话结束,曹奉孝的发问也没能让他停下,甚至,都没有稍稍放慢。

    “当然是给曹太师一个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一个,行他那‘天下第一大计’的机会了…”

    --------------------------------------------------------------------------------------

    “所以,那个小伙子,就这样莫明其妙的被司马家招了女婿,又莫明其妙的不见了?”

    声音很沉静,甚至还带一点点磁性,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压力。

    “是。”

    小心的躬着身,肖观的态度非常恭谨。

    作为锦官一带儒生中的首善,年逾五旬的他,向以理学精深而著称,门下弟子,每每誉其已真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当然,他自己,在这种时候,则是一定会带着一种很含蓄的笑容,委婉拒绝掉这些称誉。

    “夫子之道,仰而弥高、钻而弥坚、瞻而弥远,苟有得意之心,必难再有寸进…听说,这是肖公说的?”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动作,肖观再躬一躬身,道:“请端师指教。”

    慢慢点着头,子贡低声道:“很好…恭敬而又小心,执礼极端…很不错。”

    轻轻放下手里的茶怀,他端详肖观一会,一笑,忽然道:“你很紧张?没必要的。”不等肖观回答,又道,“天意难测,我等不过聊尽人事而已…没关系的。”

    顿一顿,他慢慢道:“其实,今天教你来,也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

    -------------------------------------------------------------------------------------

    半人高的炉子上,一口四尺来阔的深锅中,咕嘟嘟煮着三只狗架,端得肉香扑鼻,旁边另有一只小炉,上面用白泥砌出倒扣着的半球,里面贴满面饼,皆巴掌大小,在炭火烘烤下,很快便变色鼓起。

    “好了!”

    熟练的一探手,伙计将已作焦黄的面饼夹出,跟着刀光闪动,一一剖开,便将刚刚捞出的热狗肉向里面塞,直到饼肚隆起才住手,摆在盘里,不一时已有二十来个,便有人过来端了,送至云冲波面前,又放只大海碗下来,里面雪白也似一碗豆浆,稠得吹口气也不见水波,只是微微有些凹下。

    “崔寨鼋汁狗肉,再加麻子的烧饼豆汁,都是老买卖…想当年,还入过贡哩!”

    (唔…果然很好吃啊…)

    甚为赞赏这种肉吃满口的感觉,却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因为,严格来说,正在大快朵颐的,并非“云冲波”,而是“蹈海”。

    (这还是我第一次碰到他吃饭…呃,这种感觉…真是奇怪啊!)

    明明知道这只是幻境,却又如此真实,云冲波甚至能够感觉到,在几个烧饼下肚后的那种渐渐饱涨。

    (唔,这样算来…如果我一直梦下去,不等于是一条命过了两次…)

    “什么山珍海味…吃到头来,还是烧饼狗肉最好吃啊!”

    这样发出感慨的,并非蹈海自己,而是坐在他对面的部下,名为余昆的此人,正是蹈海最得力也信任的属将之一,自小天国起事以来,随其征战四方,立功无数。

    不仅余昆,环坐在此的,有六七人之多,虽然都身着便装,但一一扫视过去,云冲波却能想起他们的姓名和身份,知道他们都是手握军权的百战骁将,更都是深得蹈海信任的部下,算是他最嫡系的班底。

    “袁当这厮成名已有三年,帝妖那边把他当成宝贝一样,也不知吹出多少花头,现在终于栽在咱们蹈帅手中,看他们下面还能吹什么牛皮。”

    一句开头,便换来纷纷的附和,但七嘴八舌当中,云冲波却似乎感到,在他们,并没有真正的把袁当这阴影抹去,反而,似乎都有些“侥幸”一样的心情。

    当然这也可理解,毕竟,以近乎无敌之姿,袁当在各条战线上与太平诸王激战,连浑天和东山也都没能在他手下讨到便宜,最后那一仗,也本是用计成功,才能让袁当负伤而逃,整整三个月都没法亲临矢石。

    s

    当然,袁当的重伤,绝对已带来重大收获:小天国两部军队会师成功,势力自雪山脚下一直蔓延到南海之滨,终成“两分”之势,而这更使各地方世家开始做出更多的估量,从金州到冀州,不同姓名和不同地位的世家,却不约而同的采了相近的动作,开始小心谨慎的保守实力,并对将来进行评估。

    但,诡异的是,袁当之败,却也给他自己带来甚大的利益:尽管松州一线的局势全面崩坏,但在袁当的指挥之下,仍能保守下约三分之一的的地方,而由败兵和新丁混组而成的军队,从纸面上来说,也还有十万之数,尽管战斗力远不能和当初无坚不摧的马步弓三大营相媲,但毕竟袁当尚在,三营将佐尚在,假以时日的话,谁也不敢肯定他们会成长到哪一步。

    或者是这个原因,帝京竟罕见的给袁当这败军之将以极高封赐:遥拜其为从二品的车骑将军,领公台牧,算是手掌军政,更重要的,是竟以诏旨形式,准其列名董家谱系!

    要知虽然袁当被董家收为义子,但天下世家大姓,以义子形式笼络人心者所在多有,不足为奇,却绝不会让这些别枝螟蛉入谱承祀,而今次朝廷如此高调宣示此事,实无异于承认袁当已有权继承董家,故诏旨一出,世家无不震动,袁当所辖军马更是士气大振。

    “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说到底,要人玩命,当然饵要够劲。”

    在小天国高层中,这已是共识,自天王以降,东、干诸王皆认为,如今神州分裂,小天国如日中天,管什么千年世家、文成武德、天下九强,也要一一败亡,在朝廷看来,这个与小天国对抗三年,止此一败的袁当,当然仍有其巨大价值,至少…只要能够激励他守住袁州的最后战线,让小天国始终要顾忌背后的这根芒刺,些些虚赐,又算什么东西?

    “所以,咱们现在就要去再补上一刀,不给袁当机会,不给帝妖希望…然后,咱们就可以积蓄力量,准备北伐。”

    与前几次相比,今次的蹈海,令云冲波更感佩服,思路清楚,说话简洁而又有鼓动性,简单几句话中,却反映出他对天下大势的研究与掌握,更将这一干部下的斗志撩起。

    “大家都知道,松州平定之后,小天国要休整一段时间,休养生息,整兵秣马,同时,也会评议四年多以来大家的战功,论功晋侯…不要看我,一切皆取公论,想要爵位,就给我在松州打狠一点!”

    轰然一声,众将齐齐立起,道:“愿随蹈帅立功!”

    话说完,饭也吃完,蹈海一挥手,众将便一一辞出,目送最后一人退出,蹈海抓起大碗,将最后一点豆浆喝掉--脸上早没了笑容。

    “…北王,你的确是很喜欢吃这东西。”

    “唔。”

    沉沉点头,蹈海自顾自吃着还剩下的狗肉,不抬头,不起身,尽管…自厨房里走出来的人,身份地位,绝对和他不相上下。

    并不在乎蹈海的反应,无言走到蹈海身前,静静坐下,给自己夹了一块早已冷掉的狗肉。

    “我的家乡说,狗肉不上席…所以,我一直觉得吃狗肉是很奇怪的事情,在我来说,还是更喜欢羊肉。”

    “我是韩南的人…我们那里说的是,无狗不成席。”

    似乎不太投机的说话,当然热烈不起来,很快,两人都陷入沉静,只是默默的吃着最后的一些狗肉。

    “差不多了吧…”

    带一些疑问的口气,无言看向蹈海。

    “…好。”

    点一点头,蹈海缓缓站起,动作从容,但,云冲波却能充分感受到他心中的激动甚至是愤怒,感受到他的冷静只是在强自压抑。

    (这个…他们要去干什么啊?)

    很快已知道答案:在一处甚为豪华的酒肆外面,两人背着手,默默站着,注视着眼前的墙壁。

    皆已有第九级顶峰力量,墙壁也好,喧哗也好,根本阻不到他们,阻不到他们去看到一些想要看到的事情。

    在装点最精美的房间中,最好的酒与最好的菜被流水价排上,案前歌舞曼妙,左右软玉温香,端是个英雄销魂、壮士颓废的地方。

    “他们…果然还是来了。”

    毫无波动的声音,近乎木然,却使云冲波更加震动,因为,只有他明白,此刻的蹈海是多么愤怒,多么的想要拔刀而入,将这些人重重责罚。

    刚刚陪着他吃狗肉喝豆汁的人,全数出现在了这里,随意碰倒在地上的一杯酒,可能还要贵过刚才吃的全部东西。而言语当中,云冲波更听到他们在抱怨,发泄着对刚才那顿饭的不满。

    “无言,你是对的…在我没注意的时候,他们,的确已经变了。”

    …什么都不说,无言只是默默看着。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尽管我答应过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随着蹈海的说话,云冲波慢慢想起今夜这顿饭的来龙去脉:面对无言的指控,蹈海不肯接受,遂立下约定,由蹈海出面约请这些部下吃饭,观察他们之后的行动。

    “这是因为…蹈海你自己,一直没有改变。”

    态度依旧是那么的冷静,无言表示说,只要蹈海知道这些事情就可以了。

    “毕竟,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四年以前了。”

    随着小天国的节节胜利,各项内政制度一一确立,物资也日益丰富,为一方将帅者,手中皆有足够资源来支持较好的生活,如今次的诸将,虽然确有隐没战利品的事情,但以他们的身份,和现在的圣库所蓄,也确能够提支出这样宴乐的费用。

    “其实,这种事情,并非孤例…东王…他一向喜欢这样给自己的部下放松,当然,他是从来不会参与的。”

    但越是如此,无言就越担心,由俭入侈易,但如果有朝一日,军事不利,物资紧缺的时候,这些将帅们,又能否再由侈入俭?

    “不管怎样,我们还没赢啊…”

    因为这样的担心,无言在执行纪律时越来越来严苛,也使他所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尽管得到了干、英诸王的支持,却屡屡被东、北所属的众将反抗,而同时,浑天尽管宣示说无言所行极对,却始终缺少实质性的支持,反而在数次无言拿到足够证据时,劝说他先暂时放手,给那些人积功赎罪的机会。

    “的确,这些人,几乎都是阵前猛将,功勋累累…看着他们一身的伤痕,我也时时会犹豫…但,我总是觉得…我们太平道,和帝姓始终有所不同…而如果这样下去…我们不死者和各自的部属…会否,只是在慢慢成长为新的世家?”

    类似的担忧,长庚也曾和蹈海交流过,对之绝不陌生,但显然没有展开讨论的欲望,蹈海只是微微的欠身表示感谢,之后,离开前,他却又停住,带着些些犹豫,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无言…在咱们中,你是负责纪律整肃的,很多事情,你知道的都比我多…但,不管怎样,至少,我们不死者…还没有改变吧?”

    …面无表情的看着蹈海,直到离开,无言也没有给出那个答案。

    --------------------------------------------------------------

    “你要回去了?”

    “对。”

    地点是某处驿馆的外面,时间是夜晚,交谈的双方,则是在视觉上有强烈对比的两人。

    遍体皆作深黑的中年人告诉银发的年轻人,最新收到的消息,孙无法再刺帝少景。

    “虽然没有得手,但…却不能保证别人不会得手。”

    认为自己送到这里已经很远,而从一路上的迹象来看,似乎也没有再发现有刺客尾随。

    “而且,如果我再跟下去,你们想作的事情,也就不方便了吧?”

    带一些狡黠的笑意,天下大黑却没能令敖开心难堪,很潇洒的摆着手,敖开心表示说,自己才不在乎有没有人旁观。

    “我这个人呢,本来就没有形象…所以也就无从丢起…唔,不过你说‘你们’,那就不对了,要作事的是我,某人只是被拉来挡风的…”

    似乎想说什么,天下大黑却还是住了口,神情甚为复杂的一笑,他轻拍敖开心肩头,叹道:“如果天下强者都能象你这样…该有多好?”

    要走,却又留步,天下大黑想一想,告诉敖开心,前次他所保荐的人选,似乎已得到认可,大概最近这段时间内,就会入京受命。

    “谁…保荐…等等,你是不是搞错了!?”

    再三追问,敖开心才知道,在自己离京的同时,亦有用着“建威上将军”之印的折子被呈入宫中,就一个空缺已久的职位,保荐了一个人选。

    “…什么…胡说,简直是胡说,我怎么会这样搞?我…我有什么资格保举这样的位子?!”

    一时间简直是气急败坏,却突然又安静下来,敖开心皱着眉,道:“你说…他要入京受命…是一个人,还是带着兵?”

    根本不予回答,天下大黑一笑便去,只留下一个瞪着眼的敖开心,在原地跳脚。

    “可恨…我也不过是吃了几顿白食,为什么…就要背这种黑锅?!”

    --------------------------------------------------------------------------------------------------------

    严格来说,只有过了“正月十五”,“年”才算是过完,但今年的帝京,实在是很少人有心情热热闹闹的过节,才不过刚刚破五,街头上就少了很多的年味。

    清晨的空气,冷得让人不住颤抖,来自北方的风,象是无尽狂刀一样,一阵又一阵,永无休止的在这天下第一城上方吼叫。

    “啊…好困。”

    天下第一城,当然有着再严格不过的城守制度,但在绝大多数年代中,这些制度就没法被真正的执行,毕竟,这座城市,并非在每个时代中,都有机会见识到军队的来犯。

    …所以,那些呵欠连天的守城卒,才会在走上城头之后,突然张大了嘴,呆住。

    “请开城。”

    城墙下,护河外,竟出现数千骑兵,默默成阵,皆披发如鬼神,为首者着轻甲,只手按缰,正在唤城。

    帝京周遭百里之内,皆有连营拱防,少数高手也就罢了,说这样的整支军队能够无声无息来到城下,实在是不可能的事情,从这样的角度想,这理所当然应该是“自已人”,但问题是,天子脚下,制度何等森严?任尔泼天权势,也断不敢领军入京,要是什么样的外将,才敢这样的直接统军叩城?

    一时僵住,脑子几乎没法反应,只是在听到另一个冰冰冷冷的声音后,那些守城卒才猛然反应过来,急急的转身,行礼。

    “公公。”

    只看出这是一个太监,他们并不知道这就是仲达三徒当中的仲高,但那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却轻易将他们慑服。

    为首的队长发出号令,城卒们立刻奔跑起来,一边向下方呼喊传话,一边去将城门打开,而同时,那队长则在试图再问到多一点信息。

    “请问…公公…要入城的…到底是那一路的将军呢?”

    “将军?有眼无珠的家伙…”

    冷冷一笑,仲高的眼神,简直比刀刃更加锋利。

    “进城的…是可以调动所有将军的人…”

    “进城的,是新任的夏官大司马…以及,他刚刚组建起来的…”

    “…旄头骑。”

    -----------------------------------------------------------------------------------------

    “呼,还是山里好…空气好又清净,没出十五之前,城里都会挤死人的…你回来干什么嘛?”

    任马云禄抱怨个不停,小音只是浅浅轻笑,同时透过马车的窗户,观察着街市的动静。

    (那边是怎么回事?)

    自西门入城,路上会经过学宫,平日里总是庄严肃穆的地方,现在却有很多人围观,似乎…相当的骚动。

    “哎呀,那群酸子,有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么说,马车还是调转了方向。

    “滚开!”

    在锦官城中显然也有了不低的知名度,只用一个凶恶的眼神,人群便突然散开,使马云禄和小音可以轻易前行,看到骚乱的中心。

    “肖公?”

    微微皱眉,小音感到相当意外,因为,这个肖观,实在和平日的形象相差太大。

    神色呆滞,披着发,衣服也乱得一塌胡涂,肖观背靠着学宫前的石坊,任凭几名弟子拼命拉劝,只是不动。

    “我…我根本不是一个好儒生,我是假道学…我其实根本不懂理学,也不信理学…我,我其实很想开个赌场当庄家…我年轻时还摸过寡妇手…我还替人写过分产的状子…”

    每说一句话,人群就是一阵骚动,更有指点笑骂,而肖观的几名弟子早已满头大汗,却怎么都拉不动肖观。

    “咦,这个酸子…倒厉害的。”

    对儒门从来都没有什么敬畏,马云禄大大咧咧的发着议论,却没有留意到,身侧的小音,神色正变得越来越严肃,而在终于捕捉到肖观的眼神之后,她更突然间不能自抑的打了一个冷战。

    (这个人…他…他已经被完全撕碎了…)

    一时间,小音并没法想清头绪所在,但某种预感一样的东西,却让她手脚冰冷,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姐姐…我…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你转,我要先回一趟家。”

    急急赶回,更在将将到家时看到一顶极不起眼的小桥被慢慢抬出,或者只是错觉,但,擦身而过时,自桥中射出的一道目光,却令小音几乎连呼吸也都屏住。

    “哦?刚才的桥子,是学宫那边来的,名刺上写得是端木赐,说是要求见夫人…”

    拍拍头,管家笑道:“对了,说是想问夫人几个问题。”

    -----------------------------------------------------------------------------------------

    雪纷飞,如万千白蝶,起落翩翩,与下面赤红色的岩峦映衬一处,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身为天下道门第一名山,龙虎山正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的最好写照,分布方圆近百里的山区,虽然群峰起伏,却至高也只有百丈之数,相比天下名山,实在是很拿不出手,尽管强行敷演出二十四岩九十九峰之数,但实在说来,八成以上的所谓岩峰,若丢到青州山海当中,是绝没有出头机会的。

    但这里,却是龙虎山,是大正王朝初代皇帝亲口许于道家的第一洞天,是道门开拓经营四千年的地方,是天下道众视同神圣的地方,因为这,再平凡的山水,也似乎蒙上了一层奇妙的光芒,带上了难以解说的魅力,而终于成了岩岩有姓名,峰峰存故事的地方。

    以山水相得的角度来说,龙虎山倒是极佳:碧水萦回,穿梭与群峰之间,如细长而又温柔的手指,将星罗棋布的山峰拢成一体,共同形成了龙虎群山,尤其入夏以后,草木繁茂,青山绿水相映,间得一声欸乃,真真的暑气尽消,若再值早晚时分,薄雾来去山间,如真如幻,确如天上人间一般。

    但现在,却很难看到水,接连不断下了十天的大雪,使所有的溪流也都封冻,被蒙上了坚实的玉盖。

    “今年的雪…还真是大…听说,南方也在一直的下着呢。”

    几名已届中年的道人,背着手,站在一处峰头上,风雪交加中,他们只穿一身道袍,却全无寒意。

    “嗯,三十年…不,五十年没有过这样的雪了吧?”

    被询问的对象,年纪可能已逾花甲,须发如雪,但精神仍然矍烁。

    “我是不知道,也许…真人,他曾见证过更大的雪吧?”

    当这样说的时候,几人的目光一起转向东南方向,那里是龙虎山的主峰,也是“天师府”的所在地,此刻,“道师”张元和正在那里,接待来自远方的客人。

    “东海三山啊…还以为,他们永远都不会见面的。”

    “嗯?”

    带些疑惑,几名中年道士看向这年长道人“木易”,微露相询之意。

    今天的来客,严格来说,也是道门的分支之一,却又是已相距很远的分支,甚至,可以说,他们之于龙虎山的距离,便比诸太平道,也不遑多让,在他们,已不再称自己所修习的为“道法”,而是另外的用了一个专门的名词,叫作“方术”。

    自韩州之滨的封禅台下,扬帆出海约莫百里,穿过风浪和海雾,便能见到孤悬海上的三座奇峰,蓬壶、方丈、瀛洲,每座的方圆不过数里,虽然与大陆隔绝,和终年遭受着天风海雨的浇泼,却有着奇迹般旺盛的生命力,长满了仙花修竹,和分布着仙鹤与梅花鹿等动物。

    “这里,正是天赐的修仙福地啊!”

    传说中,这是人迹终于踏上三山后的第一句说话,更被认为是整个“方术”流派的起源,不过,也有很多人坚持认为,这更应该说是始终深藏海外的“三山”被“人”污染的开始。

    自方士们以三山为根据地至今,已有了近两千年的历史,代代相传,他们渐渐积累和形成了如门规一样的东西,同时也探索出了不同于龙虎山和太平道的别一条道路,在将“法术”与“法宝”相结合的方面,他们取得甚多成绩,而在“丹隶术”中的“炼丹术”上,他们更有着最高的成就。

    当然,相比于陆地上的各大门派,东海方士们的组织便松散很多,严格来说,这只是一个为了共同兴趣而聚集起来的组织,领导者的传承和统御力都略显不足,甚至,会常常出现多头共治的现象,例如现在,在实质上领导着方士们,就有三人之多,亦就是所谓的“东海三仙”。

    长居于瀛洲的“酒剑仙”,是东海方士们千年一现的异类,对雷术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和拥有着上古遗宝“雷灵珠”的碎片,却更钟情于剑法,二十年如一日的苦练,使他成为方士中绝无仅有的强力武者,除此以外,他更以对美酒的热爱而为人所知。三仙当中,以他来往海陆之间的次数最多。

    隐居方丈的“留仙”,是三仙中最为年长的一个,亦是最为低调的一个,兴趣是谈狐说鬼,和作些在真正强者眼中看来只能算是“无聊”的事情,但据说,他的魂法修为已冠绝三山,便放眼整个天下,亦很少有人能在他之上。

    至于高居蓬壶的“飞仙”,则是三仙中的领袖,据说是与太平道玉清不相上下的强大道士,但到底强到什么地步,却也始终没人知道。

    而今天,前来拜会张元和的,正是“东海三仙”,而他们的来意,则是现在几乎全体道士们都在好奇的事情。

    相比于太平道,方士们与龙虎山的关系虽然不密切,但当然也不敌对,不过,虽然这样,今天的事情仍显奇怪,“东海三仙”联袂前来龙虎山上,这样的事情之前从未发生过。

    这些,是多数道人都知道的,但木易刚才的说话,却包含了一些他们完全不明白的信息,而在看到其它人眼中的期待后,他短时间的犹豫,之后,便微微的苦笑着,一边摇头。

    “其实,说起来,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告诉其它道人,很多年前,道门曾经出现了三名非常优秀的弟子,其中的两人更是亲兄弟。

    “在那时,他们被寄以厚望,甚至,到了开始有高层担心的地步。”

    担心的理由,是怕难分高下的三人,最后会因为争夺道统的继承权而告反目,当然,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这个担忧…实在是太早也太过虑了。

    “当时的真人,有一次,甚至拿他们的名号开玩笑,称许他们乃‘道中三垣’,不过,到后来,真人却对这个称许非常后悔,甚至,称那是‘一语成谶’。”

    所谓三垣,即是紫微、太微与天市,分据天域,各有环藩,在大夏民众所认知的天文体系中,三垣二十八宿便是最主要的构成。

    说到这里,反应快一点的道士已渐渐明白,果见木易叹道:“元和真人当时被称为‘道中紫微’,之后也果然承继道统,至于今天的东海飞仙…在当时,被认为是‘可配天市’…而太微…”

    忽然止住,木易皱着眉,搭着手,看向上面,道:“傲云回来了。”

    ---------------------------------------------------------------------------------

    “…真人。”

    “…飞仙。”

    应该算是正确的寒喧,但怎么听来,都显僵硬。

    就身材上来说,飞仙较张元和更显高大,虽然须发如雪,却绝无老态,依旧是威风凛凛,和他相比起来,另外两人就差劲很多:酒剑仙发散襟敞,时不时还举起腰间葫芦抿上一口,一幅狂士派头,留仙更是偻身苦面,手中捧着一筒水烟,呼噜噜吸个不停,绝似个三家村中老学究,衬在这壮大森严的天师殿中,看着实在有些碍眼。

    在礼节性的交谈后,飞仙淡淡表示,已方三人今次一齐履陆,是因为有一些很长时间以前的事情,想要作些结束。而其中,更有一些,是希望能得到龙虎山的帮助。

    “刀剑之会,剑仙多年来一直希望再来一次…不过我们远居海上,根本什么消息都没有,所以想要龙虎山帮忙。”

    扯动嘴唇,露出似乎是“笑容”的表情,张元和表示说,已方也很难掌握那人的动向。

    “当然,他在东陵山下有处房子…可这个人四海为家,一年未必会回去几次的,不过留张条子的话,他倒一定见得着。”

    这答案当然不能让人满意,但一直低头抱剑的酒剑仙只是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反是满面皱纹如苦瓜般的留仙慢声发问。

    “但是,为什么没有调查他的动向,那个人手中不是有…”

    微微抬手,张元和阻止掉留仙的发问,看向似乎兴趣盎然的飞仙。

    “元…飞仙,这个问题,你难道需要我来回答?”

    对视一时,飞仙不言不动,巍若山石,张元和目光微闪,方道:“刀镜两分,道统乃分,本是凶物,去之何惜…连八途也遁去已久,我们又怎会汲汲于一把八焚?”

    默默点头,飞仙却道:“元和…”

    两字说出,张元和竟是微微一震,连留仙也神色微动,看向飞仙。

    “不在乎刀镜的洒脱,正和你当年无异…但,我的说话,也还是和当年一样…分裂道统的…不是刀镜,而是人心。”

    无语当中,酒剑仙冷哼一声,忽然起身一揖,道:“真人,某想出去走走,失礼了。”说着大步而出,根本未等张元和回应。

    -------------------------------------------------------------

    本是北风,呼呼劲吹个不停,但当诸道向上看时,却突然出现了小小的旋风,盘旋不已,亦将周围的雪花吸引,渐渐凝聚,形成风吹不散的固体。

    旋风愈急,雪块则是缓缓落下,这过程中,他更在不住增大,待得落到地面时,更已有一人来高。

    触到地面,似将什么信号发出,落定的同时,雪块的表面出现如蝉褪一样的花纹,一层层,迅速萎缩、剥离。

    很快,雪块已作人形,之后,更开始出现了头发与道袍,和背在身后的双手,却甚奇怪,两手自食及小,皆戴满戒指,一式大小,作暗暗铜色,全无花纹。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再无半点雪痕,只见一名黄袍道士,背着手,迎着风,独立崖边,极眉远眺,真真好不写意!

    这手子法术亮出,诸道皆有赞叹之色,却又有些奇怪,皆在左顾右盼,似乎在找什么。

    “傲云,出来吧。”

    “我说…你们为什么一次都没有把那当成是我啊。”

    抱怨声中,后方的雪堆中突然有人站起,一边批批啪啪的打着身上的雪,一边走过来。

    “如果…如果那身材和你一样的话,我们一定看不出来。”

    声音中强忍着笑意,因为这傲云的问题实在有些无理:黑黑的一幅脸,个子不高,腰倒是有如水桶,相比崖前那玉树临风般的身姿…实在,是很难让人以为那会是他。

    “这样说没道理,观人观面更观心,我虽然胖…但却有一颗瘦弱的心啊!”

    大声的抗议着,却当然只换来更多的笑声,到最后,傲云也只有讪讪的摸着自己的脑袋,含混不清的嘟哝了几声,右手无名指轻轻一弹--崖前人影旋就不见了,方伸一下懒腰,道:“急急的赶回来,累死了…师父在大殿是吧?”见几人点头,便拱拱手,道:“对不住师叔,对不住几位师兄,我得快点去见师父了。”

    诸道纷纷拱手中,木易皱眉道:“这么急?你带什么消息回来了?”却见傲云早至数丈以外,一面挥手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太平道终于起兵造反,把刘家的汜水关都打下来了…”说着已告走远,却忽闻霹雳一声,便见紫电数道,夭骄如龙,向着傲云狠狠噬下!

    “什么人!”

    变起仓卒,诸道皆未及反应,喝骂声中,并没谁能及时反应,只有傲云,霹雳方响,他已猛地站住身子,双手结诀,紫电噬下时,他刚好已经作托塔之势仰上,只听锵然一声,火花四激中,诸道方看清楚,那紫电竟是剑势所成,傲云双手交叉,左右食指上两颗铜戒碰在一处,刚刚托住剑锋,寒光闪烁,离他眉心不过数分而已。

    “反应不错…”

    声音冷漠傲岸,正是酒剑仙,他以大欺小,还出手偷袭,却是全无愧意,只盯着傲云,道:“你说汜水关被打下来了…那守关的将领呢?”

    虽不认得这是谁,却知道绝不好惹,怔一怔,傲云忽然收手后退,先执弟子礼,方道:“冯异断臂,余林身死,听说是不死者亲自出的手。”

    ------------------------------------------------------------------------------

    “太平道真得起兵了?!”

    不唯张元和,连飞仙和留仙也大为震动,但比起他们俩,张元和的神色显然更加复杂。

    “子贡…真是可怕…”

    喃喃一句,张元和似有些失落,却立刻振作起来,沉吟一时,便道:“傲云。”声音沉稳,极显威势。傲云一战,急躬身道:“弟子在。”

    张元和分付几句,都是一般事务,最后方道:“…过几天,你再把年轻子弟点编一遍,亦要尽快和你师弟联系上。”听得傲云精神一振,轻轻点头,却又道:“十二岁次呢…要不要也调度一遍?”

    张元和微微颔首,道:“好。”这边傲云却突然想起,忙又到留仙这边,行个礼,道:“弟子失礼,刚才,三仙人听弟子解说几句南边战事,不知为什么就面色大变,径直就下山去了…”

    一席话,说得飞仙留仙急急起身,细问几句,便一起顿足道:“余林竟然死了?这…倒真麻烦了!”就向张元和辞行,一边又请代为备马,指点方向。

    此际一刻千金,更无紊语,转眼诸事已毕,看看将辞,飞仙却又站住脚跟,犹豫一下,向张元和道:“今次意外,也是没有办法,然则吊祭元津的事情…”

    张元和面如古井,沉默一时,方道:“我会记着的。”

    ------------------------------------------------------------------------

    “雪真越来越大了…都十八了,若往年,早就没雪了。”

    “唔…干娘您再喝一点吧,可以安神镇疼的。”

    “不用了。”

    摆摆手,司马清道:“干娘基本上是好了。”

    顿一顿,又道:“人家…人家应该只是要警告一下干娘,第三天上,干娘就基本上好受了。”说着又苦笑道:“你看肖先生,基本上就完了。”

    嘴角微微一动,小音低声道:“都是小音的错,连累了干娘。”

    回想当日,饶小音女中豪杰,也还要有几分心悸:那时,她急急赶入书房,只见平日里干练果决的司马清,目光呆滞,伏在桌上,嘴里喃喃自语,流泪不止…小音却也不敢细听她在说什么,便急急伺候她睡倒,一面吩咐人煮些安神的汤剂来--自然皆要经她手送,直到司马清复原,除小音外,再没第二人能见着她。

    “其实,他什么也没作,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问我问题,可…越问,我就觉得自己越…”

    说到这里,司马清面上蓦地又现惊恐之色,小音早移至身后,轻轻按压脑后诸处穴道,一边柔声道:“干娘,你用不着回忆…小音…不会和他斗的。”

    一边又苦笑道:“幸好那人走了…不然的话,被子贡碰上,真真九条命也不够用。”

    司马清刚才一番回忆,脸上神色颇见辛苦,被小音慢慢按摩,方好受些,闭着眼,道:“丫头…莫说见外的话…我和你娘是什么样的交情,你自小就是在我这里长大的…为人父母的,什么不是为着小孩着想?”

    小音神色微动,道:“干娘,我…”却又不知如何说,还是司马清先带开话头,道:“这几天雪大,路上什么行人都断了,南边的消息也过不来,丫头你也急坏了吧?”

    小音定定神,苦笑道:“急也没有办法,青州山海当中,大雪一下起来,除非是会飞的,谁过得去?”不觉却又想到云冲波:他孤身一人,也不识得路,偏又碰上大雪连绵,想起来,真是十分辛苦。

    (不过,再苦,也好过碰上子贡,倒幸亏把他弄走了…)

    -------------------------------------------------------------------------------------------

    “我们…终于也有今天了啊…”

    发出这样的感慨,蹈海此刻的心情,身边诸将皆能明白。

    “五年前,天王东王联兵起事,人不过千,甲不足百。三年前,终于立国天京,檄传天下,但当时,却连一月粮草也都没有。两年前,西王、南王先后陨身,但咱们还是打进了堂州,也顶住了帝妖的五路进剿。一年前,天王重伤,但咱们还是守住了地盘,更打穿明州,东临大海…一直以来,咱们总是要以弱胜强,以寡击众…而现在,咱们终于也有今天了!”

    作为说话的背景,眼前城池固然坚厚,却已布满伤痕,便连城关旗帜也都残破斜歪,没一柱象样子的,反观城下,旗帜掀天,连阵如城,气势正值威武,两相对比,高下真真鲜明。

    决计先平身后之患,小天国在同样急需恢复生息的情况下,仍然整合起了约六万军马,东山亲自挂师,蹈海自任前锋,要给袁当以最后的一击。

    对今役极为重视,连向来只在后方调度的长庚也随军前来,襄赞中辕,而同时,早已满身征尘的无言诸王纷纷抖擞精神,奔赴各条战线,誓要顶住帝军,让松州这路军马可以全功。

    “在帝妖他们,当然也知道这边靠董家自己是顶不住的,所以虽然勉强,也动员了数路军马,因为现在我们的确消耗太过,所以各个方面都只能采守势,而就算这样,也不能长久…”

    伸出两个手指,犹豫一下,又将中指弯下,蹈海道:“一个月,我们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一个月内不能干掉袁当,吃光董家的话,我们就必须停止前进,把现在由我们独占的物资向其它方向分配…这些,你们都知道的,对不对?”

    见诸将一齐点头,蹈海忽地一沉脸,寒声道:“既然知道一寸光阴一寸金…又为什么还会让一群残兵败将挡着你们…挡着你们整整三天,不能寸进?!”

    如今的蹈海,比诸起兵时真已脱胎换骨,一怒之下,诸将噤若寒蝉,只为首一个没办法,咽口唾沫,道:“禀蹈帅…这边守城的…是当初的太山卒,虽然被翼王打烂过一次,但这些家伙的战力,比起董家军来…还是要强出太多…而且士气高的吓人,就象不要命一样…”

    “太山卒…他们会在这里,会为了让董老头逃命而拼命?”

    神色微现错愕,蹈海微微抬手,止住诸人说话,跟着手搭凉棚,向城头端详,果见旗帜交错间,依稀有太山卒字样,不觉想起当初,陷阵、神臂、太山三营军马,在袁当麾下是何等威风,而现在,袁当重伤,不知何时能够恢复,曾号称“第一步军无敌”的太山卒也落到要被当作弃子在这里拼死断后,一时间,云冲波竟也有些些恻然。

    (咦,不过…他的感觉很奇怪,竟然是…惊讶?)

    六万大军中,约四分之一是马军,其中更有一万以上被拨给蹈海统领,要知董家虽然号称还有十万军马,但半是新丁、半已惊魂,又被错误的分散在各处城池防守,看在太平诸将眼中,根本就是美饵,七日已破三城,尽管,之后,董家家主亲自来到前方统合战线,但面对士气已近乎沸腾的蹈海军,亦只能被轻易撕裂,三生石前一场大战,董家兵力虽有优势,却一样大败亏输,赤兔军三停折却二停,若非东山统领的中军尚未赶到,怕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

    “但这就很好…如果真等到咱们大军上来,董雍他绝没胆子列阵开战,假如他把三万人统统缩起来死守,反而难啃…所以,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

    依稀觉得这似乎是长庚昨天说的话,但云冲波一时间却就想不起:为什么正当董雍狼狈逃命的时候,蹈海却会从前线赶回中军,与东山、长庚密会。

    (他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现在袁当重伤,董家一定会有人想趁机会排除他…如果把握住这里面的关节…也许,不用费太多力气…)

    云冲波这边努力汲索,蹈海的思路却似已锁定,扬鞭指点关头,道:“两边山头上弟兄确实看清楚了,董老头真得走了?”

    建于山间,南崇关厚实高峻,但却不能完全阻断山势,在两侧的山头上,都有可以攀援的小路,虽然军队难以通行,却不妨碍安置少数监视人员,察看关内动静。

    “从昨天起,就不停有人出关…中间更有人很象董雍…综合来看,应该是跑了。”

    冷笑一下,蹈海喃喃道:“很好,果然和干王说的一样…那,咱们就看一看,袁当的诚意,到底如何?”

    一席说话,诸将都是莫明其妙,便连云冲波也胡里胡涂,却,忽见城头一阵骚动,见一名武将提着剑,蹬在城垛上,有眼尖的,早道:“蹈帅,那便是太山卒的主将…现在董雍的人跑差不多了,留在城里的,也就只有太山卒的两千残兵…”

    一抬手,阻住另一名搭箭弦上的部下,蹈海淡淡道:“看他要说什么。”

    只见那人深深呼吸几口,蓦地一声吼,似个惊雷般,道:“太平乱党听着!”城下城上立时一片寂静,只蹈海微微点头,道:“力量不错。”又听那人嘶声道,“为车骑城守者,皆必死无二心!”说着,已横剑颈前,厉声道:“愿死以明之!”说着运剑一拉,鲜血飞溅中,高大的身子自城头倒栽而下,碰一声,撞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便不动了。

    这一下委实太过惊人,小天国诸将一片哗然不说,连云冲波也呆呆的,怎也不明白,这算什么意思?倒是蹈海,片刻惊惧之后,已镇定心神,见城头上,几名年轻些的武将,引着部下,一字跪倒,泪流满面,朝着城下只是磕头。

    “忠勇如此,屠之不祥啊…”

    苦笑一声,蹈海道:“依你们看,要打破南崇关,得有多少损伤?”

    诸将互相看看,为首的便道:“回蹈帅…现下这群妖军士气正旺…要强行打城的话…怕…怕非得损上三五千弟兄不可。”

    “很好…”

    一个很好,诸将无不狐疑,敌方全军皆为死士,好在那里?却又听蹈海油然道:“长庚说的很对,袁当的诚意,终于展现出来了…”

    忽地一挥手,道:“董雍的主力,是昨天午后才出的城么?”见诸将点头,便冷笑道:“很好…选一百人,配最好的马,跟我走,一炷香后出发。”一句话说得诸将面面相觑,为首的便道:“蹈帅的意思?…”

    冷冷一笑,蹈海道:“不明白么…”

    “难得袁当千辛万苦,给我们备下这份厚礼…我们若不赶上去收了董雍的人头,岂非对不起人?!”

    ------------------------------------------------------------------------------

    (这,这算什么事啊!)

    大张着嘴,醒来的云冲波一身是汗,说不出话来。

    再一次的入梦当年,云冲波看到,蹈海等人果然快马通过南崇关两侧山路,并在入夜后追上了还以为已安全的董雍军。

    百骑踏营,蹈海亲手枭下董雍的首级,并充分利用了之后的混乱,统领部下脱离,而果然,主帅身死的董军,根本就没有组织追击。

    一直到这里,云冲波都还能理解,让他不明白的,是蹈海回到南崇关下时发生的事情。

    自背后叫关,将对方主持军务的将领唤出,让他看到董雍的人头,然后…

    “我办到了,你该明白…而现在,你可以死,也可以过来我这边。”

    尽管是入梦,可是,一想到那从关头投下来的目光,云冲波仍觉得不寒而栗。

    “某守关不严,累死董公…唯死可谢此罪。”

    一句话说出,又一具尸体从城头坠下,之后,南宠关终于被从内部打开,没有为难那些士兵,蹈海更吩附,将两具尸体厚殓,让他们带回。

    (真是的,莫名其妙的…唉,以后说给闻霜听吧,她一定能想清楚…)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小草棚里钻出来,活动一下,打打身上的雪花,看着远方,云冲波,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唉,早知道…)

    …眼前,正是锦官城。

    *********

    本节特别鸣谢拉斯泰波波罗斯的大力支持!感谢波波!赞美波波!

    并谢海贼友情客串!

    并谢taxi精心剪辑作述!

    *********

    “小哥,这位小哥…对,说得就是你!”

    很困惑的看看自己,再看看街道对面,云冲波可以肯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戴着顶厚厚毡帽,一脸猥琐之色的男人。

    “总之,真是好险啊…你能在这里遇上我,真是你的运气!”

    相比与云冲波的僵硬,这个人却是熟络到好像老朋友一样,亲切的勾着肩,边给云冲波打身上的雪花,边把他向屋里引。

    “真是的,年轻人不要这样啊,该放松的时候要放松一下…而且,无知绝对是一种罪恶的!”

    “这个…我实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虽然莫明其妙,云冲波却不怎么紧张:一拉一扯中,他已知道这人力量至多三级,就算是“暗算”,也不够资格来对付自己,只在进屋时想起来,抬眼看看上头,却没有招牌,似乎只是民居。

    (唔,不过这个人说话的样子,倒有点熟悉的…象谁来着…)

    一边扯着进了屋,那人一面就向云冲波相询姓名,待听得“云冲波”三字,更是猛一拍大腿,大呼小叫不已。

    “啊呀呀,咱们还真是有缘…我名字里也有波字,还有两个呢…那我更不能放着不管了…不能不管,一定要管!”

    自称叫“拉斯泰波波罗斯”,那人告诉云冲波,自己的名字虽然奇怪,但并不重要。

    “你就当我是穿越好了…唔,你问什么是穿越?没关系,这也不是重点…关键在于,小哥你现在很麻烦啊,二十出头了应该…”

    突然把头凑过来,将声音降得很小很小,拉斯泰波波罗斯道:“…而且,小哥你还是童身,对吧?”

    “喂,你胡说什么呢?!”

    脸一下涨得通红,若不是生性自持,云冲波甚至有可能一下就把他打将出去,却见他依旧是腆着脸,笑得更加猥琐,道:“年轻人真是脸嫩…说一下就红成这样…”

    又小声道:“小哥你只管放心,到了咱们啸花轩,你就是到家了…想看什么都有,想学什么都成…”说着走到墙边,哗一下拉开--却是两面帘子--亮出后面一排书架,笑道:“要不,先随便瞧瞧?”

    (笑花仙…哦,原来是啸花轩?)

    一时没听懂这店名到底是什么,直到看清书架两侧挂着的对子,云冲波才对上号来,却依旧是莫明其妙,盖实是没看懂对子意思。

    他也不识书法好坏,只见笔法其是柔媚,宛转如意,写上联乃是“难梦周秦游仙窟,不如开卷。”,又看下联,是“何用潘驴邓小闲,进此轩来!”,真真瞠目结舌,一字不懂,只横批倒还明白,大大的“啸游花丛”四字,显是扣住了店名。

    拉斯泰波波罗斯见云冲波站住不动,微显有些不耐烦,却仍是堆出一脸笑容,道:“小哥你第一次来,不晓得我们啸花轩的好处…须知只有你想不到的书,没有我们出不到的书…”说着抽出一本塞过来,道:“这本卖得可好呢,奇遇连连,连番女都有…”,云冲波见上面写着《捣玉台》三字,顺手翻开了,立见着满眼淫词秽语,吓得一跳时,忙忙抛开,却见拉斯泰波波罗斯大为错愕,更有几分失望。

    “咦,不想看吗?那么…海陵逸史如何?真正的后宫文啊,还有养成…也不要…枕中秘呢,反串的正太文哪…试试别有香?身到花丛,无上菩提,这些秃子们真好手段哩…要不春又春,那三兄弟,啧啧…画眉缘吧,也是写三春故事,但人家这个写得叫…还不看?空空幻,这个还不光醉心补天,还带整容的啊…或者伴花眠,也有大郎二郎,也有个姓潘的小娘子,什么,你听不懂…那寐春卷,唔,也算是后宫吧,海天秋月…要不看看洞玄子,学些天平地成的本事…风流悟呢,真真假假,更更易易,故事复杂的很…闹花众,写得很是诙谐,特别是还倒蚀大把米进去哈哈…难道想看桃花庵?里面韵文是一段一段的,还有变装…对了,梧桐影你一定喜欢,不看这本书,不知道俳优多无耻,不知道贼秃多淫毒…杏花天吧,这书奇的很哩,讲个兔子娶妻的故事…珍珠舶,倒也没什么出奇,只那姓蒋的着实霸道…啊,这是巫梦缘,真正的啸花轩刊本,其它地方是没有的…春灯闹也好,孤本啊,绝对的孤本!双修以成仙道,很不容易的…那谐佳丽吧,两句诗真真绝顶,“绿帽一顶难除下,王八也会用火攻”,绝唱,绝唱啊…绣屏缘,很有匠心的,曲径通幽,极尽其妙…碧玉楼怎样?词藻绚烂,而且笔致新鲜,发挥颇为切实…载花船,这本很有意思哦,故事和极西夷人某代大神棍的旧事很象,哦,你不知道我说什么…痴娇丽试试?这个的文字稍有点难读,不过是很有意思的…换夫妻,这个,不用我介绍了吧…玉闺红,这么说吧,这个作者还写过金瓶梅弹词…那一片情,你总听说过八段锦吧,里面可是从这儿抄了好几个桥段…鸳鸯阵,前边倒也罢了,最后一节,真是绝倒啊…酬鸾凤,这个也难得的很,外面都是洁版,只有我们啸花轩才有全本啊…花荫露,你看开头写得多好“抛却结发妻,淫荡逞色相。黄天须有报,叫他尸抛荒。”所以小哥你手里有钱,宁可来我们啸花轩买书看看,千万不要在外面胡闹…醉春风,也叫自作孽啦,其实说起来,顾大姐倒也有几分可怜…这个,只有海贼言行集了,很黄很暴力,相当的下流无耻…靠!换了这么多都不要…难道你想看弁而钗不成?!我告诉你,这种书我们锦官分号是没有的,我这个人最恨的就是兔子啊!”

    “喂喂,我说波波你激动什么啊…作生意要和气生财,来得就是大爷…只要客人想看…就算你现写,也要写一本出来!”

    人未至,声先扬,立时让云冲波睁圆了眼,张大了嘴,闪电过转过身子,盯住门口,见打帘进来的中年人一身茧绸袍子,满面春风,却在看见云冲波后立刻也张大嘴巴僵立不动,竟是睽违已久的花胜荣!

    *********

    “你…竟然躲在这里卖起了淫书?”

    “贤侄,不要这么说啊…”

    毫无尴尬之意,花胜荣笑哈哈的摆着手,告诉云冲波说,啸“花”轩本来就是“花”家的下流产业。

    “唔,不不,是下游,下游啊,该死的五笔,总是把下游打成下游。”

    “我看就是下流产业,一点都没打错!”

    说归说,云冲波还是很奇怪,一直跑东跑西非常狼狈的花胜荣,为什么突然也会冒出一个“花家”的背景来,而且,似乎还有财力开着连锁商铺。

    “这个说来话就很长了…”

    说到这里,花胜荣竟也有些尴尬之色,嘟哝几句,云冲波只依稀听得什么“非说名不符实,不肯授权…”之类的,也不明白他说些什么。不过,倒是搞清楚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全靠花胜荣的出卖,云冲波的逃婚大计才告失败,但虽然如此,他却并没有得到以为该有的优渥对待。

    “为一点银子就不惜出卖,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公子很危险。”

    摔出比承诺更加丰厚的酬劳,小音以无比轻蔑的口吻,让他滚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去。

    “说起来,那丫头真得好吓人啊…威风的不得了…比萧丫头还要吓人的…贤侄你一定要小心啊。”

    “呸,对你这样的人,就该这样才对,要我的话,还要让家丁打你呢!”

    说归说,云冲波并没有真打花胜荣,盖在他的心中,总觉得“不这样就不是花大叔了”,虽然当时被阻,也只觉得是自己没想周全,并未对花胜荣有所怨恨。

    被小音从司马家赶出来,饶是花胜荣皮厚,也有点灰溜溜的,本想趁着之前打下的面子到苏家趁食几天,却又听说苏晋元已远游东南订货,要等到新茶下来才会回还,没奈何时,却在路上遇人搭讪,问他想不想看些“好看的书”。

    “等等,你还会想看这些东西?你都会写的吧?!”

    “唔,不不,大叔真得没写过…唔,好吧,写过,但确实是没写出来…天份不足啊…”

    支支吾吾,花胜荣最后还是承认,老练如他者,一被搭讪就已知道对方想干什么,而所打定的主意,也正如云冲波的猜测,是想要抓住对方把柄后,以“报官”为要挟,狠狠敲上一记竹杠。却不料,被引入室内后,竟发现这里居然是啸花轩的连锁书斋。

    “当然,不是直属的,只是那种收了使用费后授权他打招牌,然后时不早晚发几本旧书过来敷衍的那种小终端,不然的话,也不会被我唬倒…”

    说话当中,花胜荣眉目间似乎还有悻悻之色,只云冲波却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但不管怎样,将这拉斯泰波波罗斯唬倒之后,花胜荣就成功落下了脚,尽管这书斋经营情况也不怎么好,但两个人吃饭总是没问题的。

    “其实我正在帮他作调研…为什么这儿的销量上不去,看看是不是要向本部联系,调一批春宫过来…先不说这个,你为什么在这里,难道…你又逃婚了?!”

    “喂喂,什么逃婚,我警告你,不要胡说啊!”

    *********

    心事匆匆,云冲波恨不得一夜间跨过十万大山,却不幸遇上几十年一遇的大雪,头几天还硬撑着向前走,到后来,却是完全的不见行人,鸟兽绝踪,根本分辨不出道路所在。

    失足落入山沟又爬上来,如是三次之后,云冲波虽不甘心,也只好放弃。

    “但是…我是绝不会再让司马家找到我的,只要雪一停,我就要再走…所以,你要是再敢出卖我的消息,我就真得要打你了,明白吗!”

    “…你放心,明知道会过河拆桥…我们千门的人,可不是那种会连续上当的羊牯啊!”

本站推荐:毒妃在上,邪王在下逍遥游寒门崛起锦绣清宫:四爷的心尖宠妃银狐寒门状元快穿之反派又黑化了不朽方士汉乡鬼医本色:废柴丑女要逆天

太平记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手打吧只为原作者孔璋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孔璋并收藏太平记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