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打吧 > 女帝师(全集) > 第96章 女帝师二(25)

第96章 女帝师二(25)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好想住你隔壁

手打吧 www.shouda8.net,最快更新女帝师(全集)最新章节!

    周贵妃一袭广袖素衣,飘然而进。闭关五十余日,她脸颊瘦削,面色苍白,目光清净,凉若秋水。白衣虽显宽大,行动间却微尘不起,丝毫没有惊破这一室的寂静。她见了太后也不行国礼,只执弟子礼,盈盈一拜。

    太后一惊,伸手虚扶:“渊儿你这是……”

    周贵妃淡淡一笑,“渊儿是来拜别姑姑的。”

    太后叹道:“这便是你闭关数十日的所思所想么?”

    周贵妃道:“渊儿承姑姑教诲三十余年,如今也是四旬老妇了。在宫中数十载,早已忘了天地之恒久广袤,才是我辈学武之人所孜孜向往的。渊儿从此当遁迹山野,游弋江湖之间。”

    太后叹道:“你要走,我不拦你。只是你放得下皇帝,放得下你三个儿女么?”

    周贵妃道:“谚弟怜我十年,渊儿感恩不尽。如今他有新妃做伴,渊儿很放心。”皇帝名叫高思谚,周贵妃——不,如今她既以小字称呼皇帝,便是要弃绝自己贵妃的身份。从此以后应唤她周渊。

    太后道:“你明知他在和你赌气。这些年他一心待你,几时纳过新宠?”

    周渊道:“真心也罢,赌气也好,都无妨。是我自己要走,与别人无关。”

    太后道:“你放得下义阳和显儿的仇么?”

    周渊道:“出了宫,也能寻求真相。”

    太后叹道:“我也知道这宫里已经没有能绊住你的人了。几时走?”

    周渊道:“今夜。”

    太后甚是惊诧:“你不去与皇帝道别?”

    周渊道:“不必了。”

    太后摇头道:“你太绝情。”

    周渊道:“姑姑恕罪。”

    太后道:“你要去哪里?”

    周渊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古旧的柔情,伸手取过小几上太后擦拭过的长剑,淡淡道:“弃绝新剑,自是去寻找故剑。”

    太后一怔:“故剑……”周渊低首垂眸,与太后相对无语。

    风大了,梧桐树冠摇曳的声响近在咫尺,又邈若远涛。太后斜倚在榻上,清风盈袖,意态闲闲。周渊端立在下,轻轻挽起火红的剑穗。师徒俩说起这件离宫的大事,宛若在松石之间闲话家常,旁若无人。

    故剑。新剑。新剑是蝉翼剑和承影剑,已赏了邢茜仪和我。故剑又是何剑?

    汉孝宣皇帝刘病已流落民间时,娶宦者丞许广汉之女许平君为妻。待他承继大统,霍光说许平君是罪宦之女,不宜立为皇后。刘病已却道:“去将朕微贱时的故剑寻来。”群臣遂知新帝属意贫贱时的发妻许平君为后。多么甜蜜,多么动人情肠的故事。

    原来她竟是这样的心思。

    周渊微笑道:“姑姑还记得江南旧事?那时爹爹很忙碌,我和姐姐总是跟着姑姑,我的剑术也是姑姑教的。”

    太后叹息道:“怎么不记得?这么多年没有回去,红玉山庄的玫瑰都开了吧。”

    周渊单膝跪在太后面前,仰头微笑道:“姑姑,就让渊儿回江南去代您照料那些玫瑰,好不好?”

    太后拉着她的手,含泪颔首。

    周渊走后,我提笔一挥而就。画的是素衣散发的太后在水边浣花濯剑,一朵幽艳的玫瑰斜插在她的鬓边。广袖盈风,褪至肘间,露出一截雪藕似的小臂。长剑如水,在碧绿的湖水中延展无踪。太后淡泊安详,唇角噙笑,悠然望远。

    太后凝视良久,赞叹道:“好画。让本宫想起了年轻的时候。”她抬手拭去泪痕,向佳期道,“也让本宫起了归隐之意。于繁华锦绣处,望江湖之高远。甚好。拿去如意馆,本宫要挂在这里。”

    从济慈宫出来,已是流霞满天。各样绚烂的色彩随意铺陈,仿佛画者无心染就,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入宫四年,我竟然从未好好欣赏这日落之色。绿萼在我身后,捧着太后赏赐的各样物事,问道:“太后夸姑娘的画好,又赏赐了这么多,姑娘怎么还不高兴?”

    我笑道:“我何曾不高兴?只是有些伤感罢了。”

    绿萼道:“是因为周贵妃要走么?”

    我不答,只是问道:“我问你,你觉得人生一世,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才好?”

    绿萼侧头想了一会儿:“要有吃有穿,有金银首饰戴,有人服侍,什么都不用做,还要……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我失笑,望着西面高高的宫墙道:“不错,从此她便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绿萼道:“姑娘是在说周贵妃么?”

    我颔首道:“今天在济慈宫听到的话,一句也不能往外说。这后宫,就要有一场大风波了。”

    周渊走了,不曾与皇帝道别。听说皇帝得知她出关,按捺不住性子,特意去遇乔宫寻她,结果只看到一纸轻飘飘的诀别书。皇帝当即大怒,下旨将遇乔宫的宫人都关进掖庭狱待审,幸而佳期及时赶到,将皇帝请去了济慈宫,宫人们才免于被迁怒。

    接下来的两天,皇帝异常平静,对贵妃出走之事只字不提。听芳馨说,李演和小简整日战战兢兢,生怕触怒皇帝。我或是躲在文澜阁校书,或在漱玉斋作画,无事绝不外出。然而到第三日,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一天傍晚,我正在花园中用膳,忽见紫菡不等通报便奔了进来,两个宫人跟在她身后跑得满头大汗。我搁箸道:“紫菡?这是怎么了?”

    紫菡跪在我面前,伏在我膝头哭道:“姑娘……姑娘将奴婢从陛下身边要回来吧,奴婢不想做女御了。”

    我示意绿萼扶她起身,与我相对而坐。紫菡满眼是泪,一脸惊惧之色。我伸手扶了扶她发髻上一支摇摇欲坠的紫玉簪,柔声道:“究竟何事?”

    紫菡喘息不止,一味揉搓着帕子擦眼泪。绿萼奉上茶来,我亲自赶了赶茶末,送到紫菡面前。紫菡双手接过,方略略平静:“姑娘。张女御恐怕就要被打死了。”

    我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张女御不是甚得圣宠么?”

    紫菡泣道:“刚才奴婢和张女御一起服侍陛下用晚膳,李公公为了让陛下高兴,便叫了两个乐师来奏乐。陛下便问最近排了什么好歌舞,那乐师不知就里,说乐坊新排了一支剑舞。陛下一听便不高兴了,李公公赶忙使眼色叫那乐师说些别的。陛下忽然发怒,骂李公公放肆,说他在御前眉来眼去,罚李公公在仪元殿外头跪着思过。”

    我叹息道:“李公公也算是长辈了。”

    紫菡道:“连李公公都罚了跪,简公公就更加小心了。陛下似乎和自己过不去一般,非要看那支新排的剑舞,结果越看脸色越难看。奴婢吓得一声不吭。张女御胆大,又仗着自己得宠,便劝陛下不要生气,说周……周贵妃不辞而别,不值得动怒。皇上当即便砸了汤碗,溅了奴婢一裙子的汤水。”

    我低头一看,果见她淡紫色的长裙上满是汤渍。紫菡接着道:“陛下斥责张女御妄议,又责骂她对升平长公主不敬,寝殿规制僭越。命人拉出仪元殿杖刑。”

    我冷笑:“寝殿规制僭越?不是圣旨赏张女御章华宫西侧殿居住的么?”

    紫菡道:“张女御在仪元殿外除去外衣、脱了鞋子、又散了头发,苦苦哀求,陛下就是不理,还把奴婢也赶了出来,只留了简公公和良辰姑姑服侍。姑娘,陛下这般喜怒无常,奴婢害怕。奴婢不想留在定乾宫了。姑娘去把奴婢要回来吧。”

    我擦去紫菡脸上的泪水,合着她的手道:“周贵妃是陛下最在意的人,因为在意,所以喜怒无常。你只要不在这件事上胡言乱语,陛下就不会迁怒于你。你已经是女御了,将来一定会做姝媛,甚至妃嫔。谨慎仔细是你最大的好处,小心在意,挺过去便好。”说罢命人添了碗筷,留她在漱玉斋用膳。紫菡惊魂未定,只是哭泣。

    正说着,小简来了。紫菡连忙背转过身拭泪。小简行了礼,瞥一眼双目红肿的紫菡:“陛下宣召朱大人御书房觐见。”

    我见小简神色沮丧,不由问道:“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小简苦笑,一打嘴道:“都是奴婢多嘴,大人可千万不要怪奴婢。”

    我见小简双唇干燥,忙命绿萼斟茶来。小简也不客气,接过茶盏,一口饮尽,抬袖一抹嘴道:“田女御走的时候,陛下正要责罚张女御。后来连皇后都抱病来劝着,都劝不住。也是……如今人人都说贵妃是世外高人,瞧不上这泼天的富贵,也瞧不上这十几年的夫妻之情,一心归隐去了。更有甚者,说贵妃只想着自己留在辅国公府的小儿子,又回辅国公府去了。陛下正想不开,张女御便说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话,正戳中痛处。奴婢束手无策,这才搬出大人来。”

    我不动声色道:“搬出我来?”

    小简道:“奴婢知道陛下一向赏识大人,奴婢就说,听说贵妃辞别太后时,大人也在场。说不定问一问,事情便分明了,好过在心里打闷葫芦。陛下骂了奴婢两句,到底命奴婢来请大人过去。”说着又躬身道,“只求大人去了以后,千万说些好听的,圣怒少几分,奴婢的脑袋还能在颈子上多留些时日。”

    我叹道:“皇后都劝不住,我怎么行。”

    小简擦擦头上的冷汗:“皇后有心去劝,却劝不到实处。只有大人亲耳听到贵妃和太后说话的,也只有大人去劝,说不定陛下还能听一两分。”

    事已至此,也不得不鼓起勇气,去面对皇帝。我强抑心底泛起的深深惧意,深吸一口气道:“我尽力就是了。”

    还未走进定乾宫,只听见里面一阵尖锐的哭喊和告饶之声,夹杂着厚重的木杖落在皮肉上的沉闷声响。

    我皱一皱眉,小简忙走前几步,命人停杖:“陛下召朱大人过来说话,都安静些!”说罢又回身引我进了定乾宫的西侧门。

    仪元殿外,李演正愁眉苦脸地跪着。走进御书房,只见皇帝正在书架上寻着什么,听到小简的禀告,转身道:“朱大人来了。免礼赐座。”

    片刻之前,他暴怒摔了汤碗,此刻面上却并无一丝愠色。我不由暗暗诧异。只听他又道:“听说你前几天病了,如今可好了么?”

    我恭敬道:“谢陛下关怀,臣女已无碍了。”

    皇帝道:“那就好。朕召你前来,是有一件要紧事想问问你。你必得老实答朕。”

    我忙道:“臣女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略清一清嗓子,小心掩饰好所有的不平,缓缓道:“你在太后宫里作画,可曾看见贵妃前去请安?”

    “臣女的确见到贵妃娘娘前去济慈宫请安。”

    “那你可曾听见太后和贵妃说了些什么?”

    “臣女远远站在一边作画,太后与贵妃的交谈略有耳闻,听得并不真切。”

    “拣你听到的说给朕听。”

    “遵旨。臣女听见贵妃对太后说,学武之人最向往天地之恒久广袤,又说放不下三个儿女的仇,要出宫去寻求真相。别的再没有听见,不敢妄言。”

    “果真?”

    “臣女当时站得远,又一心在想如何为太后绘像,因此只听到些只言片语。陛下恕罪。”

    皇帝甚是失望:“宫中流言纷纷,朕不胜烦恼。”

    我莞尔一笑:“臣女以为流言不足采信,陛下不必烦恼。”

    皇帝道:“然朱大人有何高见?”

    我起身屈膝道:“请陛下恕臣女僭越之罪。”

    “何罪之有?”

    “陛下动问,臣女不敢不答。但以臣女之卑微,议论贵妃,实是死罪。”

    皇帝微笑道:“朕准你议论。你无罪。”

    我诚恳道:“谢陛下。臣女入宫四年,一向倾慕贵妃。且臣女承贵妃青目,有幸与贵妃深谈两次,深觉贵妃之为人,境界高远,远胜臣女这等凡俗之人。”

    皇帝嘿的一笑,冷冷道:“这话太泛泛了。”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愈加恭敬:“陛下圣明,且容臣女阐述。”

    皇帝合目道:“说罢。”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贵妃曾对臣女说过一个故事。晋时的邓粲,少以高洁著名,与南阳刘驎之、南郡刘尚公友善,并不应州郡辟命。荆州刺史桓冲卑辞厚礼请邓粲为别驾,邓粲这才应召。

    “刘驎之、刘尚公责怪邓粲道:‘卿道广学深,众所推怀,忽然改节,诚失所望。’

    “邓粲笑道:‘足下可谓有志于隐而未知隐。夫隐之为道,朝亦可隐,市亦可隐。隐初在我,不在于物。’刘驎之、刘尚公遂无以难之。[42]

    “贵妃正是深知隐初在我,不在于物。想来绝不会如那些矫揉造作的隐士一般,非要云隐于江湖。且贵妃性情坚毅,遇事从不放弃,行事又出人意表。这陛下是最清楚不过的。”说罢抬眸查看皇帝的神色。

    皇帝目光一亮,淡淡道:“说下去。”

    我欠身道:“依臣女看,贵妃一来是思念乡间山水,二来,也是最要紧的一点,是为了找寻皇太子和三位公主薨逝的真相。”

    “真相?”

    “是。刑部虽然已查出舞阳君,但奚桧却依然在逃。奚桧一日不逮捕归案,便一日不能结案。因此臣女大胆猜测,贵妃为了儿女,甘愿舍弃天家富贵,只身去寻求真相。”

    皇帝沉吟道:“以渊的性子,这事情她做得出来。况且这天家富贵,原也不在她眼中。”

    我低头轻轻舒了一口气,但见小简在袖中暗暗向上伸出了拇指。皇帝又道:“只是她为何不辞而别?”

    我亦叹道:“这……臣女不知,亦猜不透,不敢妄议。臣女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贵妃只是远游,并非隐逸。陛下若派人去寻,将来未必没有相见之时,到时尽可一问。还请陛下宽心。”

    皇帝嗯了一声,喃喃道:“相见之时……”

    言及于此,无复可言。皇帝怒气稍息,却倍加惆怅,挥挥手道:“把她带下去吧,命内阜院给她在外宫寻个差事。”小简立刻明白皇帝是在说张女御,他感激地看我一眼,忙出去传旨。

    晚膳后依旧有大臣进来议事,于是我告退了。其实不论我如何为周渊的离去粉饰,也无法解释她的不辞而别的绝情之举。而所谓的“相见之时”,不过是个虚渺的希望。皇帝未必不知,他只是不甘心认输。也幸而这样,张女御才能捡回一条性命。

    两天后,我在守坤宫侍疾,皇后谈起此事,摇头叹道:“也幸而是你去劝,若换了旁人……”

    我坐在榻下的小杌子上,细细吹着一碗鱼粥。洁白的鱼肉隐在香软的珍珠米粒中,鲜脆的菜叶盈盈欲滴,分明是一碗珍珠翡翠白玉粥:“臣女恰巧在太后宫中,陛下才召臣女前去问询。”

    皇后微微一笑:“你亲耳听过太后与贵妃的谈话,陛下不信你又信谁呢?自然,这也是你应答得当,陛下又看重你的缘故。陛下这两日带着信王、昌平郡王和弘阳郡王去畋园狩猎散心了,想来是放下了。”

    我微笑不语,只用细白瓷汤匙舀了一勺粥缓缓送与皇后的唇边,皇后低头抿了,拿绢子抹一抹口角。我笑道:“陛下放下了,娘娘也要宽心才是。”

    皇后的笑容淡若飘云,明若天光:“本宫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本站推荐:超级全能学生官梯神级透视神藏我的微信连三界甜蜜婚令:陆少的医神娇妻医品宗师无上杀神撩倒撒旦冷殿下修仙高手混花都

女帝师(全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手打吧只为原作者小伍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小伍并收藏女帝师(全集)最新章节